過去一年,唐英年的民望一直不及主要對手梁振英,直到上月才拉近,然而以往遙遙領先的是他。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筆者作為後輩要說的話,已於〈致豬書〉刊登,這裏篇幅所限,只刊載對他十點質疑的問題與回應,而他將於其他平台發表的詳細政綱,這裏也不贅。
(一)車毀人亡 「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這樣說」
沈﹕你與青年的恩怨,源自一年前你出席Roundtable周年活動時發表的「車毀人亡論」。那次以後,你有沒有反思?
唐﹕不但有,而且是不斷深切反思﹕我現在明白這不是最有效的傳訊,我會汲取教訓。事實上,我對青年充滿期望,也相信坦誠溝通的重要性,才不其然把你們當作自己子女一樣,像我曾說的「愛之深,責之切」。如果那次言論引起青年反彈、又或感到被冒犯,我衷心希望他們能對我這個上一輩的人諒解。
沈﹕時光倒流,你再來發言會說同一番話嗎?
唐﹕(笑)如果可以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這樣說。事實上,自從那次之後,我經常警惕自己用詞要恰當,這是公眾人物很好的一課。
沈﹕有親建制評論把參與示威的青年標籤為「廢青」,曾蔭權也認為青年只懂投訴。你離開政府了,認為這些說法客觀、合理嗎?
唐﹕我絕不認同,示威是香港表達言論的一種方式,只要不犯法、不擾亂秩序,示威和言論表達自由是必須捍衛的。我也不會這樣批評年輕人,我想年輕人有熱誠、多關心社會絕對是好事,這才是香港希望所在。
沈﹕用字以外,青年對你不滿是認為你不明白大家遇到的困難,你明白嗎?
唐﹕青年遇到不少挑戰和困難,我是理解而同情的。他們的困境可以從四個層面歸納﹕教育、就業和房屋,以及一個更高的角度,就是青年對社會公義非常重視,追求公義成了新一代的核心價值,這是非常可喜的。這四方面,都是我政綱的主要部分,我邀請了不少青年參與我的政綱撰寫工作,有信心在發表時能充分回應大家的疑慮。
(二)郝鐵川事件﹕「學術研究應留給學術界討論,公職人員避免瓜田李下」
沈﹕說到核心價值,似乎你說得比對手多,但具體究竟指什麼?
唐﹕自由、開放、平等、法治,是香港最重要的核心價值所在,也是《基本法》保障的重要部分。香港社會開放,造就了經濟發展的奇蹟,但是在平等方面做得不夠,這是下任特首必須正視的問題。香港也因為沒有意識形態束縛,有充分表達意見的自由,製造了文化創意產業空間。正如我被網民惡搞,你在facebook專頁貼我的圖有數千個「like」和「share」,我就真心佩服那創意,因為這代表了香港人活潑的思維和無窮生氣,這是內地目前難以容許的 。
沈﹕在學術界,對核心價值被蠶食充滿憂慮。中聯辦郝鐵川部長以「個人身分」批評港大民調不科學後,《文匯報》等不斷批評該民調「包藏政治禍心」,不少這些文章都是你對手的支持者撰寫的。你會否有實際承諾捍衛核心價值?
唐﹕在香港,每人都有自己的言論自由,但我認為關於學術研究的意見,應留給學術界自己來討論。我在政府工作時,經常強調不應發表「個人看法」,因為我要遵守政府的紀律,不會批評自己人,也不應利用「個人身分」說政府不方便說的話,因為這會容易引起誤會。就那些文章,香港人會有自己的獨立思考,就言論是否失實、偏袒,他們看得出來。
沈﹕你的對手批評近年司法覆核「不得人心」,你是如何看?
唐﹕政府必須尊重法治為核心價值,每個決定都要審視能否在法律上站得住腳。判斷個別案例是否得人心並非我最關注的事,我更重視政府應超然於政治之外,依法辦事。例如莊豐源案,我很堅持必須根據法律條文處理,我明白今天這不是拉票之舉,但假如我們的法治不能予人信心,社會又怎能維持公義?
(三)二十年政績 「批評一事無成,是缺乏認識的說法」
沈﹕另一個批評是你在政府多年缺乏政績,例如你的扶貧委員會辦事不力。
唐﹕我記得在一個以公務員為對象的論壇,候選人都說明白公務員有辱無榮的辛酸,但真正明白就不會這樣說話了。扶貧委員會縱有不足,但是它承先擧後,例如我們推行了跨區交通津貼、兒童發展配對基金等,這些都是由委員會建議的,並得到撥款實行。另外,委員會令大家對貧窮問題更加認識,亦促進社企發展,這都是很重要的文化建構工程。
沈﹕關愛基金的進度,也被批評為欠理想。
唐﹕關愛基金主要是幫助安全網遺漏的人「N無人士」,目標是要起一個先導和識別作用,透過基金援助他們。所以關愛基金會提供搬遷津貼,予工廠大廈ṃ房住戶,這也是引領社會的里程碑。說它一事無成,是缺乏認識的說法。
沈﹕你的對手認為爭取CEPA是他的政績,那你最自豪的政績是哪些?
唐﹕作為政府主要官員,我們榮辱與共,不能輸打贏要,政府施政的成敗,我們都有份,既是我們的集體政績,也是集體責任。其中一件我認為最有價值的事是促成政府推動公平競爭法,因為這是最能回應社會監察不同霸權的訴求,這我在之前的財政預算案已提出,我希望本年立法會可以通過。
(四)沒有地產霸權? 「領匯扼殺了小商販和本土經濟,必須修正」
沈﹕說到「霸權」,你不是曾說香港根本沒有「地產霸權」,並叫青年人學習李嘉誠嗎?
唐﹕(苦笑)這些說話分別有前文後理,只是被濃縮在一起,才有這樣的效果。我的核心思想是反對任何形式的霸權,意思是不論大中小企業,都要在公平的環境下靠自己的能力去成功,所以我非常認同如果包括地產商在內的大企業,利用市場上的優勢去欺壓其他人,是一種反競爭行為,必須被取締。我只是認為把一切反競爭行為單單歸咎地產商,未免以偏概全。
沈﹕那你何以獨獨推崇李嘉誠?青年認為你是向首富擦鞋。
唐﹕說到與地產商的關係,我不認為我比對手更緊密。事實上,我當時還提及Steve Jobs、Bill Gates等,這不代表我肯定這些人的每一方面,更不代表我不明白政府有責任協助青年向上流動。有目標是青年的責任,而協助青年圓夢,是特首當選人的責任。
沈﹕說到地產霸權,領匯是其中一個民怨的臨界點,你是否明白?
唐﹕對領礇打擊了小商戶經營、扼殺了小商戶生存的說法,我本人是認同的,並感到很遺憾。因此我希望將來可推廣一些社區小經濟,例如我多次考察天水圍的天光墟,認為這是可考慮的模式,保護本土經濟以外,也創造就業機會。
沈﹕強積金是另一個與財金霸權相關的標誌性流弊,你認為有沒有調節空間?
唐﹕強積金總比沒有任何退休保障好,但它明顯有優化空間。在1991年,我曾提出設立中央公積金,可省卻不少管理費用,也可考慮交給金融管理局負責管理和投資。此外,就強積金的靈活使用賦予更大彈性,也是應考慮的。
(五)人人有屋住? 「躍進式口號我不會喊,但我的房屋改革更到位」
沈﹕你的對手最得民心的政策在房屋,你則被認為偏重商界。你認同嗎?
唐﹕政府宣布復建公屋是大家努力的成果,這是好的開始,但規模應予擴大、速度應予加快,在我的政綱會詳細講述。假如袒護地產商,根本走不出這一步。
沈﹕你會否提出「五年內人人有屋住」的口號?
唐﹕我不敢提出這些大躍進式的口號,大家明白建造樓宇也不可能這麼快,但我有信心我的房屋政策更可行、更人性化、也更徹底。
沈﹕你對手已提出全套房屋政策,你的有什麼顯著分別?
唐﹕其他候選人的重點是量化、指標化,我的政策則比較全面,會同時重視多樣化和優質化。除了主張加快興建公屋,以及提供專給年青人居住、過渡性公屋外,我深信整個房屋政策要從社區角度去思考,不能只是數字。如果只從數字去想,就會變成另一個天水圍。沙田是一個發展得較好的例子,有經濟活力、就業機會和社區精神。公屋亦不應倒模般千篇一律,例如郊區土地較多,單位可建大一點;予青年的也應就年期和面積提供更多彈性;最底數層則可以用來興建老人院,作為完整的配套。這是diversification和quantification的分別。
(六)二世祖 「我也曾與工人一起工作,也懂自己做衣服」
沈﹕社會擔心你不照顧基層,也因為你讓人有不知民間疾苦的二世祖感覺。你的人生有沒有比較刻苦的階段?
唐﹕我知道我的出身比很多人幸運,這是透過父母的刻苦,讓我有好的條件成長,因此我很希望回饋香港。但最初我也是由包裝部做起的,和師傅們一起食兩Å一湯、幾塊錢一餐的午飯,假如我不明白基層工友的生活,父親根本不會讓我接班。接班後,我面對不少挑戰,絕非一帆風順,若是那麼順理成章,也不會有那麼多富豪破產了。有人質疑我身為紡織世家而不懂自己做衣服,其實技術上我是懂的,不過我很少跟人說而已(笑)。
沈﹕說到背景,前人大代表朱幼麟不斷在專欄說你的耶魯大學經歷是「假學歷」,暗示有誠信問題。
唐﹕你是舊生,自然知道美國前副總統切尼也沒有完成學位。我在密歇根大學本科畢業後,到耶魯念碩士,但父親希望我提前回港參與業務,因此我沒有完成課程就回來。2002年加入政府前,我就向公眾解釋過。我不評論任何問題的動機,我信任香港人的智慧。
(七)二百元的蛋撻﹕「我落區十多年,不是每次都知會傳媒採訪」
沈﹕又有批評你和勞工界少聯絡,難以理解基層生活。
唐﹕在二十多年前,我出任勞工顧問委員會時,與勞工界朋友合作無間。當時我跟勞工界代表如劉千石、李啟明、鄭耀棠等,負責就勞工問題協商,長期服務金等政策就是這樣落實的。說來我關注勞工問題比很多人都要早,只是我沒有刻意向公眾展現這一面,以致被誤會只關心工商界,我是要檢討的。
沈﹕既然你認為你也有關心基層的心,為何你的社會形象不是這樣?
唐﹕我承認沒有刻意建立這方面的形象,一方面我不擅長作秀,另一方面我過去九年都是政府的一部分,只能盡力做好政府工作。其實在過去十多年,我一直定期落區,但大都沒有通知傳媒,因為這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沈﹕為什麼你不時製造二百元買蛋撻一類笑話?
唐﹕(笑)其實當時我不是買一個,而是買一打,我看不到價錢,那裏又有不同款式,包括燕窩蛋撻,我擔心一百元不足夠,所以拿出二百元……我明白要改變形象並不容易,但我會更積極和市民接觸溝通,不會輕易放棄。我相信只要把真正的自己呈現人前,社會會明白,我也是和大家一樣的香港人。
(八)龍與豬﹕「假如有人以為與公民社會合作是軟弱,我不認同」
沈﹕你對手的支持者說你「好好蝦」,泛民才傾向於你,你是否認同?
唐﹕我是平易近人,但也很「硬淨」和有原則。只是我深信現代政治家必須讓自己的權力受到公民社會、媒體和社會有效監督,才能真正有效施政;而且必須兼聽和包容,才可配合香港這個多元的國際社會。假如有人以為與公民社會合作、接受媒體監督就是軟弱,我不會認同,也會以實際行動告訴他們那條路是行不通的。
沈﹕你有沒有比人「蝦」過?有沒有具體事例證明你如何「硬淨」?
唐﹕我工作時是很嚴肅的,我肯定金融危機的國際炒家,不會認為我「好好蝦」,我們當時的回應是真正捍衛香港繁榮的「硬淨」和有原則。對此任總親歷其境,否則他這樣自負而無求的朋友,怎會無私地加入我的競選團隊?
沈﹕你的「completely rubbish」深入民心,但社會不知道你有聽民意的前科。
唐﹕當年推行商品及服務稅時,我料到諮詢推出後會引起社會較大的反彈,亦知道我的民望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但經行政長官同意下,我認為香港稅基狹窄,社會上應有一個知識型的討論。結果一如我所料,因為民意不贊成,最終我就沒有堅持推出。
沈﹕上次拜訪你家時你提及銷售稅,把它說成是累進稅,但學術上這是累退的稅種。大家驚訝於你對概念的混淆。
唐﹕對不起,也許我說得不夠精準﹕其實諮詢文件就有提過,我們收回來的稅收是會傾斜到基層,用以平衡稅收本身累退的角度,也就是通過後天的累進元素,抵消稅收本身的累退成分。可惜當時討論未去到這層次而已。
(九)蠢人論﹕「有人以為誠實是愚蠢,我不認同」
沈﹕選舉至今,「豬」和「狼」的比喻家傳戶曉,你的對手說社會不會接受「蠢人」當特首。你如何回應?
唐﹕我自己說話一向很有禮貌,哈哈哈……誠實也是我的宗旨,假如有人視之為愚蠢,「君子可欺之以方」,我絕不認同。香港充滿考驗,一個庸才無論有什麼背景,也不可能有我過去數十年的履歷。要評價一個人要看他的言行舉止,也可以從他的朋友去觀察一個人,我對香港人的獨立思考很有信心。
沈﹕坊間其中一個具體參考是根據維基解密,鄭經翰批評你「無能」。
唐﹕言論自由是香港核心價值,鄭經翰也有他的言論自由,我亦不會評論維基解密的真確性。我只能說鄭經翰與我仍是好友,而在我的團隊,不少人私下曾與我激烈爭辯,但我能團結大多數,因為他們明白我立場堅定、表裏如一。如果當選,我組織的政府保證用人唯才、親疏無間,這不是空口講白話的。
(十)誰穩中求變? 「捍衛核心價值,香港為勝而變 」
沈﹕你的對手認為目前是兩條路線的鬥爭,「求穩」和「求變」, 而你為了保護既得利益者,什麼也不會變。你如何回應?
唐﹕我會「change for the better」,為勝而變,不是為變而變;「捍衛核心價值,香港為勝而變」才是我的完整理念。
沈﹕體制內革新是否符合現實?
唐﹕自然現實。一些朋友需要說「穩中求變」,因為需要穩定公務員、商界、知識分子的憂慮,而我能得他們的信任,反而減少了變革的阻力,改變會更到位。認清一個目標後,就要整個團隊上下一心去做,我自己有這方面的經驗。
沈﹕那什麼應該變,什麼不應該變?
唐﹕香港人很能幹,在內地改革開放三十年來,起碼paradigm shift了兩次,社會自不會期望政府一成不變,但不等於認同革命性改變。我們必須一方面維護基本核心價值和社會穩定基礎,另一方面不斷找尋機會作出政策調整,令整體社會得益。
沈﹕換言之,你放棄了大市場、小政府?
唐﹕我認為政府應在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制度下,採取更主動的角色,尤其是在全球金融危機之後,我們要stay ahead of the curve,必須促進經濟更加多元化、製造更多就業機會,社會才會穩定,核心價值才能被捍衛。
沈﹕你民望經過大起大落,還有信心當選嗎?
唐﹕我的選舉工程起步較遲,需要在離開政府後才可開始,而其中一位對手的選舉工程則做了相當長的時間,但隨覑市民認識真正的唐英年,我對選情充滿信心,原因很簡單﹕我對香港人的獨立思考和判斷力很有信心。
後記
唐英年的回應是真是假、能否教人滿意,每人自有不同判斷。畢竟「有圖有真相」,他對變革的承擔,在政綱出現前,也不是判斷的時候。跟他談話的最大感覺倒是他不像政客、不懂形象建構的奧祕,要他說很政治的東西很辛苦,但說他擅長的內容則很流暢,而且往往有出其不意的爛gag,這些往往最真摯。除了種種已廣為傳頌的笑話、金句,可幸衝口而出的也包括他對個別破壞核心價值言論的不屑,在今時今日我們沒有什麼期望的香港,這已教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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