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13日星期一

反思「金融海嘯引發三次大戰論」

【咫尺地球】國際金融海嘯出現後,香港媒體集中報道雷曼苦主和立法會,世界輿論卻紛紛探討美元時代終結、全球去自由化、國際左翼NGO「50 Years Is Enough」的勝利等結構問題。內地一份愛國憤青常看的國際評論刊物,則發表了不少教人不安的警告,預言一旦金融海嘯帶來1929年那樣的全球大蕭條,各國極端民族主義就會興起,可能紛紛瘋狂出兵,屆時也可能以第三次世界大戰終結這場災難,正如二次大戰也是大蕭條產品一樣。

這樣的立論,也許有參考價值,但未免不符學術嚴謹度。當年納粹德國一類極端民族主義興起,政權推行擴張政策,這是傳統現實主義學派經常引用的案例,以為國家的最高綱領,就是在無政府狀態的國際社會爭取最大利益。但這學派的沒落,正正因為納粹德國的下場,帶來上述假設的崩潰,令當代世界領袖多明白,國家只應盡力擴大自己的生存空間,屆時才有利益可言,於是就連北韓金正日那樣的領袖,都強調核均勢和平。

經濟蕭條難與當年同日而語

即使擴張主義在20世紀30年代能短暫改善國內經濟,那也是因為佔領某國能掠奪其天然資源,而毋須過分擔心本國海外資產化為烏有,儘管當時的佔領國其實也面臨金融危機。例如納粹德國後期幾乎破產,才想起打金融戰,要大舉印刷 偽鈔解決外匯問題,故事可參見電影《偽術大師》。時至今日,要是一個二等強國受金融海嘯影響而出現經濟大蕭條,也不可與當年同日而語,因為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現狀下,它其實依然有不少資產在國外,只是不能立刻轉移為有型資本而已,一旦開戰,就是自動從這體系除名,國民即時損失就十分驚人。

事實上,關於民族主義(或本土主義)政黨會推行擴張外交政策這假設,也是國際關係學一大悖論。二戰後,各國政黨鼓吹民族主義、仇外外交,通常都是建基於一個認知:他們就是掌了權,也沒有能力,或沒有意欲將口號化為現實,其激進姿態,只是在競選期間集結對現狀的反對票。我們也許會想,這是因為一旦它們變成執政黨,就會受國內和國際社會的政商金權體系無形秩序規範,其實這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現代戰爭幾乎不可能即時為國民帶來具體經濟利益,頂多能帶來定義含糊的「國家利益」。

如911重構國際秩序

假如民族主義政黨是基於國民集體意識形態而擴張,那還可能支撐一會;但假如它們是為了解決國民生活問題而擴張,則容易垮台,哪怕是實施獨裁管治。至於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局部戰爭,大多源自利益集團的內部利益,多於國與國之間的整體利益,無論有沒有金融海嘯,亦復如是。這場金融海嘯無疑會像911事件那樣,成為國際秩序重構的又一里程碑;但新秩序是什麼,不一定能從歷史得到比較。散佈片面觀點,只會誤導內地同胞;正如散佈非脈絡式片面資訊,只會是「唐人街化香港」。

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 研究助理教授 沈旭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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