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拉丹一手包辦炭疽暨墜機之說神言鑿鑿,昨日的他卻已被今日新主打倒。在摧枯拉朽之際、美英失笑之交,國際又忙於勾畫劫後新圖。然而阿富汗廿年來第十次易主,那又如何?喀布爾雨點與華盛頓雷聲,真箇相符?
蘇聯鳴金後,阿富汗一如不少第三世界國家,在三角勢力間茫然打轉。第一角,乃不能有效代表全國的「合法」政府:九六年為拉巴尼政府,後為塔利班,現換作北盟。第二角,乃擁有武裝部隊的反抗勢力,代表不同種族與教派利益:九六年為塔利班,北盟繼之,今塔利班又作馮婦。第三角,乃抱利己主義觀火玩火的國外勢力:其人賢者欲抱琵琶,愚者粉墨登場。此時北盟忙於炮製既定事實,塔利班圖待敵疲我打,美俄印巴一干人等則各自硬銷「和平」,三懷鬼胎,正是三角關係的又一重鑄。
波黑突破的可遇難求
欲突破這三角關係,一角自得壓倒一切,並將餘角利益兼收並蓄。像當年北越政權摧毀南越,再脫離中國指揮,是為第一角的無窮擴張。什葉派回教徒推翻伊朗巴特維王朝,外採半孤立外交,是為第二角的無窮擴張。摩洛哥佔領西撒哈拉,擊敗毛里塔利亞支持的游擊隊,成立半殖半自政權,是為第三角的無窮擴張。
近年唯一的反三角實驗,為波斯尼亞內戰後的 Dayton Accord 。當時各國以「反種族滅絕」(而非虛無飄渺的「反恐怖」)為綱,有共識立波黑為勢力緩衝區,該協議才得解除交戰三方武裝,保存各派元氣。在美俄歐不再搞局的君子協定下,波黑之波,今乃漸平。此與各國虎踞喀布爾、美國必欲連塔拔起而後快的時局,便大相徑庭了。
代表虛無的聯合政府?
聯合政府的代表性,不外以民族、宗教、黨派三分教為基礎。三者在阿國各成星羅棋布,卻無重疊的勢力地圖:代表多數民族(普什圖族)的不能代表多數宗教(遜尼激進派),也不能代表系出同門的塔利班派系。阿國利益集團遠不如波黑族群般楊墨殊途,新政府的代表性何所本,費煞思量。九六年的北盟「聯合政府」,就是如此拉雜成軍;八九年的後蘇聯「聯合政府」,也曾在以廢王為號召的童話中匆匆出台。今奧馬爾元氣尚存,預先張揚以「塔利班不得參與」為前提的「具廣泛代表性的新政府」,代表性無疑未超前人,與波黑相較,便有精粗之別。
由是者,第一角的分贓尚自難料,第二角的「餘孽」仍屹立未倒,如斯聯而不合的遺禍,往往是各國培養第三角的代言人。三角猶存,阿富汗局勢比上周、五年、八年、十二年前,何新之有?阿富汗國情的三角蛻變,亦何其之遙。
自慰的戰爭?
按美國邏輯,反恐怖得消滅於萌芽狀態,成敗得失,只能夫子自道。但轟轟烈烈的「世紀第一戰」,把蕞爾小國的政治生態表層換了花草後,尚有何成?反恐戰針對政權甲,本是比喻不倫。拉丹死了,難保九一一不再;拉丹不死,亦不能斷言恐怖接踵來。有道此乃自慰的戰爭,「反恐勝利」乃「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弗洛伊德式勝利,非盡妄言。
其實有恐怖分子活動的國家動輒數十,就中政局又多有上述三角特徵者。獨裁者卡比拉奪權剛果以來,國內人權劣績斑斑,恐怖網絡亦有所聞,卻不聞美國介入當地南北游擊戰,任君吹皺一池春水,煞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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