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21日星期日

太平洋小國瓦魯阿圖的宿命政治

在過去兩週,南太平洋小國瓦魯阿圖(Vanuatu)以實踐檢驗「一中一台」的構想,嘗試與台灣建交、再澄清這只是瓦盧阿圖總理的「私人交」;先由國會拒絕承認總理決定、再由總理親自容許中華民國大使館營業,後來又回到北京,情節扣人心弦。小國「人氣急升」,它的外交卻失去國際社會的基本尊重,被揶揄為價高者得的拍賣。瓦魯阿圖國總理沃霍爾(Serge Vohor)坦率地說:「我們跟兩岸都做朋友﹐因為我們需要錢」,已成為繪炙兩岸的名言,嘲笑瓦魯阿圖也成為兩岸網民的共識。他們都在問﹕為什麼這個國家臉皮這樣厚﹖

其實,瓦魯阿圖比前任台灣外長陳唐山口中的「鼻屎小國」新加坡大約20倍,面積在島國而言,算不得小。相較下,它的兩個鄰國瑙魯(Nauru)和圖瓦魯(Tuvalu)一個靠鳥糞化成的磷礦致富、再在礦產耗盡後破產,一個以出售互聯網國家區碼「.tv」予西方電視臺為生,人口都只有約一萬,瓦魯阿圖卻有20萬;在西方瘟疫傳入前的1800年,甚至一度有超過100萬,算得上「區域大國」。

然而,按個別國際關係學派的演繹,瓦魯阿圖還是沒有立國規模,因為它沒有足夠能力獨自保護國土、謀取人民福利,更不用提「履行國際義務」。Jacques Rapaport的《小國及領域》即以「微小國」(microstates)概括這類天然、地理或歷史的孤立國度﹐認為它們缺乏「國家的合理性」。

先天局限並非致命,致命的是不少太平洋島國獨立後,依然被變相殖民。它們都有國際法稱為「專屬經濟區」(Exclusive Economic Zone)的大片領海,卻不能承擔保護領海的費用,於是,國防都交由美國、澳洲等「盟友」「協助」。結果,這些盟友尾大不掉,例如這些島國迎來了一個名為「美國吞拿魚協會」的工會成為太上皇﹐自此工會魚商就視太平洋的他國領海為美國內海;所羅門群島曾經鼓起勇氣,拘禁美國魚船,美國政府的回應是禁止輸入所羅門吞拿魚,所羅門技窮,唯有就範。在軍事、經濟、政治發展都不能全面控制的前提下﹐澳洲學者John Anglim乾脆稱這些島國的獨立為「形式獨立」。

理論上,瓦魯阿圖的最大收入來源是旅遊業。那麼瓦魯阿圖有甚麼好看?自然風光以外,瓦國傳統文化也別具特色,例如其本土部落的決策心戰室名叫「納卡男人屋」,全屋椰葉製造,只准男人一邊以椰子殼享用椰子酒,一邊商討要務,相信原始綽頭,正是東方主義的遊客至愛。不過就是有賣點,瓦魯阿圖的旅遊業還是由澳洲壟斷,遊客大多由澳洲入境,事前由澳洲中介商人承包一切。時至今日,瓦魯阿圖依然是聯合國公佈的最不發達國家之一。

難怪瓦國政府唯一能夠發展的「本土經濟」,就只剩下販賣外交關係、人口政策的「建交經濟學」。總理沃霍爾上臺前,曾承諾降低對澳洲援助的單一倚賴,自然要向大中華地區打主意。以國王肥胖聞名的湯加王國,在冷戰期間,就曾靠在澳洲和蘇聯之間遊走自抬身價,瓦魯阿圖現在不過在效法鄰國而已。

媒體嘲諷瓦魯瓦圖外交不成體統時,不但忽視了瓦魯阿圖的人民感情,也忽略上述政策的導火線,其實是外來的。

一般的第三世界國家,從前都是西方某國的單一殖民地,唯獨瓦魯阿圖經歷獨特,在列強默契下,成為罕有的「英法共治殖民地」(condominium),一國有雙重制度,架床疊屋,被瓦國開國總理李尼神父(Walter Lini)稱為「群魔殿」(pandemonium)。時至今日,瓦魯阿圖國內依然分為英語和法語陣營﹕急於與台灣建交的總理沃霍爾來自溫和黨聯盟,這政黨在獨立前支持「回歸」法國;不斷向北京保證中瓦關係未變而被降職的外長索普(Barak Sope) 出身於瓦努阿庫黨,這是英國當年直接扶植的議會政黨。

沃霍爾和索普兩位主角,都是瓦魯阿圖政壇教父,都不止一次擔任總理,都自承其中一脈的白人思想文化,都懂得把對方塑造為「外來者」。他們一直有擴大各自陣營影響力的使命,爭取外交主導權自然是一大戰場,即使接受精英教育的他們,骨子裡明白這樣的外交,實在頗為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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