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16日星期一

假如《一百萬零一夜》在巴西(二)

【咫尺地球】上周我們談及假如《一百萬零一夜》的背景不在印度,而在巴西,並談及現任總統盧拉來自左翼背景,應較能了解貧民區秩序。然而,他的上台,同樣帶來另一籃子悖論,反映所謂「一百萬零一夜效應」並不容易找到答案。


盧拉上台 兩面不討好

作為來自貧民區的過來人,盧拉長期擔任左翼工人黨領袖,哥哥又是正牌共產黨員,多年屢選屢敗,原本被當作不可能當選的候選人,直到2002年妥協改走第三道路,才以主流姿態當選。在保持國際經貿繁榮的前提下,他開始了大刀闊斧的社會福利派糖計劃,宣布對貧民區居民發放綜援和食物補貼,由國家興建公營房屋,容許地方搞部分自主的「參與式預算」,是為「零饑餓計劃」。這對實行新自由主義經年的巴西來說,是劃時代的。

但這行動很快變得兩面不討好﹕一方面,盧拉從前的共產黨、社會黨戰友批評他出賣理想,認為盧拉派糖時並沒打擊企業利潤,出發點和企業贊助熔掉武器一樣,只是宣傳,而且對國際金融業的妥協不比前任少,及不上同屬左翼出身的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另一方面,巴西傳統右派或新自由主義者自然對左翼政策不滿,在拉美勢力龐大的天主教會,也反對盧拉的社會福利政策,認為這會減低貧民的上進心。結果盧拉的扶貧政策,反而比右翼總統在位時,激化了更多社會矛盾。類似現象,也出現在玻利維亞、阿根廷等近年上台的左翼領袖身上,畢竟當地民眾和精英對「第三條道路」的概念始終都未能掌握,依然較習慣二元的民粹世界觀,這樣當地就比其他國家更易因為社會階級而分化。難怪不少學者把巴西等南美國家稱為「階級隔離的國度」。

巴西的城市貧民本來相對獨善其身,但自從盧拉激化了他們的階級屬性,巴西貧民和貧農就偶然開始聯合行動。在上周談及的貧民區國中之國以外,巴西貧農亦算屬於國內另一個國中國,組織嚴密。最著名的「無土地運動」(Movimento dos Trabalhadores Rurais Sem Terra, MST),可說是墨西哥薩帕塔游擊隊的反全球化兄弟組織。它不但要求政府賠償農民/原住民被地主/企業霸佔或自然荒蕪的土地(需知巴西3%人口佔去了70%土地),還將土地問題變成以「土改」為口號的政治運動。


當貧民與貧農聯合……

「無土地運動」成員多達百萬,擁有無數合作社、互助基金、民間記者一類自治實體和附庸,遠比已式微的拉美共黨人多勢眾,甚至比黑幫更聲勢浩大,且具有意識形態的整合性。貧民和貧農聯合一起,還不是巴西政府的憂慮所在,因為兩者本來就是執政工人黨當年在野時的堅定反右盟友。但一旦「無土地運動」的搞手改為和貧民區的黑社會毒梟相結合,受害人的組織,卻不難變成逼害人的組織。屆時它說不定有潛力成為哥倫比亞毒品王國那類有意識形態基礎、有左翼組織規模,還能效法全球化時代網絡式結構的組織。兩者互補足以讓巴西大國崛起夢灰飛煙滅。

印度人口更多,宗教衝突更複雜,面對的國際環境也更微妙,面對的困局比巴西還要嚴峻。但《一百萬零一夜》的伯樂,不一定在意多少。

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研究助理教授 沈旭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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