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不少希臘人認為美國同樣是危機的始作俑者,或起碼是「次作用者」。雖然希臘被美國視為看守俄羅斯西擴的橋頭堡,但反美卻是希臘人民、特別是希臘青年的傳統。現在這個希臘共和國政府的成立,源自1974年推翻軍政府的革命,美國被視為支持那個殘暴政權的元兇,而軍政府當年11月17日鎮壓國立雅典理工大學的示威,令這天成了希臘公眾假期,以及反獨裁、反美的象徵,自此希臘每年出現的大小遊行,美國大使館都成為必到示威點。
雖然克林頓當美國總統時,曾就美國昔日的角色道歉,但在左翼學者眼中,自然是「美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因為歐元是美國的眼中釘,希臘不過是被拿來開刀的對象。這個陰謀論,一方面基於希臘的預算赤字和債務,原來根本不符合加入歐元區的資格,一切都是投資銀行高盛獲當時的希臘政府聘請來做假賬,才令希臘可以使用歐元;另一方面,美國財經界在自己的債務危機最嚴峻之時,卻集體唱衰希臘來向歐元施壓,令資金離開歐洲回到美國,恰似圍魏救趙;兩者加在一起,甚至有希臘人相信整個危機都是美國炮製的。這樣的陰謀論自然難以盡信,但希臘民意對歐盟拯救方案反彈,部分原因確是不願接受被他們視為「美國走狗」的國際貨幣基金會的救援,擔心日後陰謀層出不窮。
希臘人相信自己不過是全球化時代的犧牲品,因為國家早已失去了獨自面對危機的能力,國際社會救援是天經地義的。要自己不斷緊縮開支不但不爽,而且根本不能解決結構性問題。
何況這些問題只是政客的責任(例如上屆負責造假賬來加入歐元區的政府),不是人民的責任,他們走上街示威,也是要犬儒地劃清界線,不少人以為政府倒台了,政府製造的問題,就可以像1974年軍政府倒台那樣解決了。至於為甚麼希臘公務員可以四十歲退休、為甚麼懂得使用電腦和準時上班會有「獎金」、為甚麼死去的公務員也可以由家人代領退休金,這些謎團,自然更統統不是他們的責任。
在比較政治角度,這立論自然大有問題,例如當年亞洲金融風暴期間,不少亞洲國家都大舉借貸,像南韓就一早還清債務。但希臘學界舉的例子往往是從另一角度來反問的,例如他們會問美國欠債多很多,為甚麼美國人可以繼續揮霍而我們不行?又會問愛爾蘭、意大利、西班牙的潛在危機和我們一樣,要是歐盟不救我們,敢承擔連鎖效應嗎?
國際輿論越是批評希臘人懶散、不勞而獲,希臘人就越是覺得冤屈,相信那些不過是危機成因的旁支末節,不過是霸權不負責任的轉移視線。無論最後希臘公投是否搞得成,有沒有人搞「票債票償」,希臘人的這些情緒確是需要讓世界瞭解的,因為這並非個別例子,很可能在其他國家陸續出現,這就足以成為全球化的新教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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