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2日星期日

世紀大災難隨時掀政治海嘯

【咫尺地球】世紀地震和海嘯的善後,是各國綜合國力、執政能力和危機管理的大考。為人忽視的是天災已直接與災區國家的內部危機構成互動,令印度洋各國隨時出現「政治海嘯」。

隨美反恐耗資源無力禦天災

南亞各國勉強能以「國貧」為由,向國民解析海嘯警報系統「不勝負荷」,卻難以自圓其說何以花費大量資源追隨美國反恐,偏偏無視「天然恐怖主義」。資源錯配,牽涉各國的反恐外交、國內的反分離主義,似乎理直氣壯,其實一直蘊含結構性危機﹕因為它們反恐的投資,都沒有產生「經濟回報」的能力。單是印度向西方保證以西式反恐規格保護其資金和僑民,以換取克什米爾反恐的合法性,已是龐大的開支﹔要兌現取締境內灰色金融體系、以免恐怖分子洗黑錢的承諾,又激起傳統部落和種姓矛盾。大國反恐可以促銷新武器,窮國反恐卻不得不淪為「羊牯」,富足如台灣對購買美國軍備稍為表示猶疑,也被批評「不負責任」,一切「開流節源」,餘事可知。結果發展中國家的資源都傾向保護「硬目標」,忽略戰略價值較低的「軟目標」,後者防禦恐怖襲擊和天災的能力,便成為犧牲品。

各國分離組織或藉詞譴責政府

更微妙的是印度、印尼、泰國、斯里蘭卡的重災區都有分離主義活動,印度的宗教基本教義派、印尼的亞齊獨立運動、泰國的南部回教省份、斯里蘭卡的泰米爾游擊隊都可能利用天怒人怨、天人感應一類「警兆」,譴責中央政府「反災」不力,乘勢鼓動悲情意識,要求控制境內資源。各國救災花費太少固然不行,撥款太多卻可能突顯中央政府過往的失德,從而鼓勵問責呼聲,分寸相當難以拿捏。現在的孟加拉國,原來是巴基斯坦一部分(稱為東巴),令它獨立的導火線之一,就是1970年的一場造成50萬人死亡、100萬人無家可歸的特大風暴。巴基斯坦救援不力,不但造成人道災難,更催生種種「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的陰謀論,間接令孟加拉的1971年獨立戰爭成為人類近代史最慘烈的煉獄。

東非各國的連鎖海嘯在十多小時後拍岸,依然造成百多人命傷亡,也是一件「無頭公案」。索馬里的例子便最富啟發性。話說布殊把兩伊和北韓列為「邪惡軸心」後,先後點名了一批「流氓國家」和「失敗國家」,索馬里正是「失敗國家」的代表,因美國根本不承認當地政權有管治國家的基本能力,所以比薩達姆更低一等。問題是改造一個「流氓國家」遠比拯救一個「失敗國家」易,因為前者的國家基建可以「循環再用」,後者卻一切從頭開始。這樣失敗的國家,卻是因為美國在克林頓年代干涉失利後不顧而去、任由其分裂,才令它喪失保護國民的基本能力。須知非洲離印度洋更近的法屬留尼汪島島民獲得充裕警報,還有雅致到高地觀浪。

政治海嘯馬爾代夫最危

最宏觀的政治海嘯,則屬於海拔極低的島國,尤以馬爾代夫為代表。這類國家天然資源缺乏,只能依賴天堂的包裝吸引遊客,經濟的單一性極受天災影響。更致命的是全球溫室效應,令它們的土地一年比一年少,一場海嘯淹蓋一半國土,完全是末日式恐怖。太平洋最小的島國瑙魯和圖瓦魯都計劃一旦發生嚴重天災或水位持續上升,就乾脆宣布亡國,舉國(其實只是一萬人)遷往澳洲居住。馬爾代夫的國祚有多長,實在未許樂觀。

整場浩劫中危機管理最出色的國家,居然是遠在天邊的瑞典。它不但率先召開記者會公布拯救方案,也是首個把元旦定為「哀悼日」的西方國家——不是哀悼死去的本國人,而是災區所有死難者。世事總有因果,瑞典國防大學危機管理中心早已把各式各樣的危機應變製成公式,目前還與清華大學合作發展中國危機管理體系,令瑞典成為危機管理學的領袖。對中國來說,這不但是預防天災的工序,也是預防政治海嘯的未雨綢繆。特區政府其實毋須與國際接軌,只要能與祖國接軌,已屬萬幸。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兼講師 沈旭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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