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17日星期日

中國人質事件挑戰三秩序

【咫尺地球】巴基斯坦人質事件血腥落幕,無論是中方、巴方還是「恐方」,都強調這是個別事件,既不針對中國,也不影響中巴同盟。官文背後,人質事件並非個別事件,確是針對中國,也會影響「中巴人民友誼」,因它的目的是挑戰三重世界秩序。

挑戰一:超國(supra-national)反恐秩序

第一重被挑戰的,是國家主權之上還有反恐原則的後911體系,也就是超越國家層面(supra-national)的秩序。挑戰源頭在古巴關塔那摩開始,因為生於巴基斯坦的綁架黑手馬哈蘇德,一度成為塔利班軍官,被美軍囚禁于關塔那摩基地,在那裏認識各國恐怖分子,發現「世界恐怖大同」。

在關塔那摩被囚的,包括了22名中國籍人,他們都是支援塔利班的維吾爾人,被認為是疆獨嘍囉,右派人權組織國際特赦5月便指出,中國政府曾在2002年派員到關塔那摩「協助美軍審訊中國公民」。對在關塔那摩被虐至殘廢的馬哈蘇德而言,中美兩國都是一丘之貉,而且中國「欺騙性」更大,何況今次肇事地點正是東突基地之一。

挑戰二:國際(Inter-national)外交秩序

馬哈蘇德綁架中國人除了因為中國同胞「能見度」高,更反映他有意挑戰外交秩序。自從印巴分治、中印交惡、印蘇結盟、中蘇反目,巴基斯坦對北京一邊倒,巴國經濟發展和核技術均有強烈的「中國特色」。但巴國伊斯蘭教徒認可中巴關係,卻與上述貢獻無關,而是因為兩國是僅有的「反美蘇同盟」:美國每次批評巴國伊斯蘭社會人權狀況,中國都會擋駕;每次印巴邊境衝突,中國軍隊都會在另一方牽制印度和背後的印俄同盟。

911後,中巴同盟出現美國這個第三者,美軍既進駐巴國邊境,美巴亦組成針對阿富汗的情報網路。然而巴基斯坦內部普遍同情塔利班,美國引進的西方文化亦不受伊斯蘭長老歡迎。穆沙拉伕本人不敢為美國開罪中國,所以兩次秘密訪華,向當時的國家主席江澤民請示能否挺美,獲指示「welcome」。中巴兩國人民共識就是從這聲welcome開始退減,因為中國的反西方守護價值已不復存在。

事實上,人質事件宣示了上層外交不能漠視下層社會秩序。自從三峽工程啟動,中國不斷輸出水利工程師,但改變自然體系的水壩工程在巴基斯坦一類社會價值傳統的國家卻備受爭議,中國工程師在5月和9月便先後在巴國兩度遇襲。無論中巴高層如何粉飾太平,事件必會增加華商投資巴基斯坦的機會成本。若中國企業在伊斯蘭堡的安全系數降至與巴格達同級,接受「高風險高回報」原則的企業又何不選擇伊拉克?

挑戰三:國內(Intra-national)自治秩序

馬哈蘇德是無根的恐怖分子,但亦是有根的部族領袖,這是與伊式綁架的最大分別。須知巴基斯坦雖由軍人干政,卻不是有監控能力的列寧式國家,部落長老、土幫後人一直進行實質自治,都擁有私人軍隊,這就是後封建現象。

近來綁架都由長老調解,其影響力似乎比國家機器更神妙,因伊拉克、阿富汗、沙特等國的中央政府嚴重弱化,社會體系面臨徹底重構,這與全球化時代「次主權」興起一脈相承。巴國政府在911後渾水摸魚,以反恐為名進駐部落轄地「剿匪」,遂與長老集體結怨,例如巴軍在2002年7月強行進駐人質事件所在地南瓦濟裏,用盡扣押長老等伎倆奪權,部落前領袖穆罕默德被巴軍擊斃,馬哈蘇德才能扶正。巴國政府對人質事件如臨大敵,也有害怕長老集體起義的含義。

大國借反恐擴張勢力、外交結盟偏袒高層、主權國家忌憚自治,在911後引起「超國—國際—國內」連鎖互動。馬哈蘇德的關塔那摩地獄之旅,令他意識到以美國為首的反恐聯盟、以中國為首的中巴同盟和以巴國中央政府為首的反地方勢力,都是他的敵人。這些敵人的共同對立面,又豈只一個馬哈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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