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27日星期三

拉美浮世繪:從哥倫比亞兩大名宿談起

世界盃哥倫比亞對波蘭的比賽,觀眾席上出現了上世紀九十年代哥倫比亞國家隊的兩大名宿「金毛獅王」華達拉馬、「狂人」希基達,令資深球迷無限驚喜,沒有親眼看過他們球技的新一代從YouTube重溫,也紛紛驚為天人,兩老迅速成為網紅,也令人深深懷念那個時代的拉美足球。

對拉丁美洲而言,足球從前的首要價值並非競賽,而是在痛苦的生活中提供娛樂和激情。拉美球員普遍個人技術甚好,一來是從小到大的街頭訓練,二來是成大器後,意識到自己有責任提供娛樂予同胞,防守球員也不以破壞對方進攻為己任。如此氛圍下,在八九十年代,出產了一系列極具個人色彩的傳奇球星,以「蠍子救球」聞名的「出擊龍門」希基達是其中佼佼者,同期的巴拉圭神射手門將芝拉華特、墨西哥「花蝴蝶」門將甘保斯、玻利維亞「魔鬼隊長」艾茲華利等,無不令人印象難忘,而且他們和阿根廷球王馬勒當拿一樣,在本國都有政治潛能(同期的巴西球王羅馬里奧,目前已經當選國會議員)。

到了全球化時代的今天,各國足球的本土特色愈來愈少,領隊普遍不喜歡這種個人主義,加上高度商業化的操作,一切早已不一樣。

「蠍子式救球」令人驚嘆

希基達的年代,同樣是羅賓漢式毒梟橫行的年代。這位「狂人」除了球場上放蕩不羈,在球場外也是一位「大佬」,跟哥倫比亞大毒梟艾斯高巴(Pablo Escobar)交情甚篤。艾斯高巴在家鄉極受歡迎,因為他願意把販毒所得利潤投放到社區建設,興建了不少球場、學校一類基建,對鄉里而言,比政府更關心民生。

後來美國與哥倫比亞政府聯手掃毒,艾斯高巴一度自首,走進度身訂造的超級豪華監獄,以「維繫社會秩序」,希基達曾親往探監。後來在一宗涉及艾斯高巴的綁架案,希基達更充當中間人交付贖金,因此一度被判入獄。今天的哥倫比亞麥德林,已成為西方潮人熱點,「綁架之都」不復見,但生活改善了,不少人卻對那個年代不無懷念。有一部紀錄片名叫《兩個艾斯高巴》,就是講述這位毒梟和同名哥倫比亞球員的交集故事,後者因為1994年世界盃的烏龍球,回國後被殺,宏觀的導火線之一,卻是作為希基達朋友的大毒梟艾斯高巴入獄,令江湖失去地下秩序所致。

因此,說從前拉美人不在乎成績,自然也不是事實;有時候,那甚至是一種宗教。例如1950年巴西主辦世界盃,而意外失落冠軍的「慘案」,外人很難理解為何奪亞也如此難受。原來當時巴西是以相當民粹的方式集資興建球場,球迷幾乎是每人贊助一個座位那樣買「球場花」,賽前政府官員說「我們盡了責任主辦、你們要盡責任奪冠」。這種熱情,其實已不是足球,變成了一種寄託。

月前筆者在巴西,探訪了為2014年世界盃重建的同一馬拉卡納球場,也就是四年前德國在準決賽以7:1「屠殺」巴西隊的新慘案現場,卻已經沒有那種激盪感覺。球場在1950年,足以擠進十五萬人,現在因為安全規定,滿座也不能超過八萬觀眾,一切規規矩矩。巴西朋友告知,現在巴西人經濟好了,卻也未及西方發達國家,對現狀反而比窮困的時候更不滿,對足球的熱情則減弱了許多,再也不是從前的足球王國,否則那場1:7慘敗之後,早就暴動了。

想起在里約熱內盧Copacabana海灘,看著那些踢沙灘足球的少年,隨便一個也比國足厲害,但他們現在有了不同社會階梯,即使有意以足球為業,也有了大量規範訓練機制。為甚麼世人看見華達拉馬、希基達如此驚喜,除了是集體回憶,也是懷念一去不返的平行時空。

小詞典:希基達(Rene Higuita,1966-)

哥倫比亞國家隊前門將,自創「出擊龍門」踢法,經常走到中場傳球,反守為攻,擅長注射罰球、十二碼,在國家隊入了三球,在國內比賽入過41球,是全球最多入球的守門員之一。他在1990年世界盃因為出擊、被喀麥隆老將米拿搶去腳下球「成名」,1995年友賽英格蘭時施展「蠍子式救球」技驚四座。他本人也充滿傳奇,曾因為作為毒梟中間人入獄、曾被搜出藏有可卡因,近年表示有意從政。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