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27日星期四

國際關係的視角:香港失去APEC財長會議主辦權之謎

香港政府在毫無徵兆下宣布,原定本年九月在港舉辦的APEC財長會議「被取消」,改為在北京稍後舉行。香港各方多認為與北京避免「佔領中環」同期出現、喧賓奪主有關。

對這說法,筆者頗有保留,似乎它頂多是「一籃子」因素之一。現在北京要展現「中國夢」,發展經濟之餘,也要在戰略層面顯示硬碰硬的決心,大改東海、南海政策,假如說為了一個停留在口頭階段、規模未明、時間未明的地區事件去逃避,這是示弱,並不符合政策方針。

何況去年九月公布香港主辦財長會議時,佔中已醞釀,幾個月來的聲勢亦不覺明顯加強。港澳協調小組要是如此研判,無疑是暗示無力控制局面,同樣不符政界潛規則。

說到底,北京讓香港承辦財長會議,不可能是輕率的決定,早在決定公布前,港府內部已知悉。那究竟在幾個月內,出現了什麼變數?解鈴還需繫鈴人,一切還得從香港參與APEC的本質談起。

與港參加APEC本質有關

由於APEC成員不是「國家」,而是「經濟體」,香港才得以和中國、台灣同在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加入。APEC雖然規定所有成員輪流主辦年度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即媒體俗稱的「峰會」),但香港和台灣加入的備忘錄列明,不能承辦這層級的會議。其他APEC部長級會議通常亦由該年主辦國承辦,所以港、台要辦任何APEC會議頗不容易,除非中國在主辦年刻意「關照」。中國上次主辦APEC峰會在二○○一年,地點為上海,而上海不會考慮讓「宿敵」香港分流,所以本年原是香港首次有辦APEC會議的機會。

然而,在北京決定讓香港主辦財長會議後,除了佔中繼續醞釀,在北京眼中的國際層面,「香港 —APEC關係」還有下列微妙發展:

一、去年九月到現在,中港矛盾不斷激化乃客觀事實,這卻可能無意中觸及香港在APEC的地位。香港得以參加APEC,因為她是「獨立經濟體」,財政獨立、關稅獨立,各國因此給予不同於內地的經濟政策。

但假如兩地經濟不斷融合,雙邊貿易不再是國際貿易,港元被人民幣取代,內地企業不斷利用香港「走出去」卻不守相關法規,其他國家早晚會質疑香港的「獨立經濟體」身份,不少東南亞學者私下特別對大中華地區「一國三票」感到有問題(而且澳門也躍躍欲試要加入)。若「別有用心」的國家循這思路,在APEC借題發揮中港矛盾,或會動搖中國借助「經濟體」拓展國際空間的策略。

二、香港原來希望在會議宣傳「香港就是人民幣離岸中心」,但北京愈來愈傾向從「不安分」的香港手中分散上述角色。值得注意的是,台灣行政院剛進行「法規鬆綁檢討」,目的也是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新加坡也有同一意願。財長會議不再在港舉行,暗示中國覺得香港的金融中心地位可被取代,而同類待遇給予台灣,可能「統戰效益」更大。

三、台灣陸委會主委王郁琦上月歷史性訪問大陸時,台灣媒體不斷就「習馬會」吹風,認為馬英九應在北京主辦APEC時和習近平見面。雖然北京傳出可能性不大(APEC規定台灣只能派部長級官員參與領導人峰會),但台灣官員出席北京主辦的APEC,依然充滿政治可塑性。

歷史上這從未發生,因為台北主辦不了,而上次上海主辦時,台灣是綠營執政,陳水扁政府乾脆杯葛了事。要是香港「小事」搶了兩岸「大事」的眼球,北京會認為是本末倒置。

四、去年十月,香港特首梁振英利用APEC峰會的機會,「成功爭取」和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面談,雖然規格被矮化,但畢竟開了頭。假如菲律賓一年內不道歉,港人對下次峰會自然有更高期望;一旦菲律賓財長來到香港開會,香港官員必會被期望對其施壓,作為東道主乃避無可避。但假如當時北京對菲政策是「拉」不是「打」,香港對菲民情卻可能壞事,而南海局勢數月來瞬息萬變,北京自然不希望有其他不可測性在境內出現。

這些因素個別衡量,都不足令北京戲劇性改變政策,一籃子放在一起,卻可能令北京發現:在香港舉行會議對中央政府沒有什麼好處,卻可能有國際層面的風險,縱然風險不太大,但既然港人對「中央關照」不感恩,「何必為他們讓自己添煩添亂呢」。

無論北京真正心態如何,這次香港失去主辦權的客觀效果,可能遠比輿論此刻能預測的深遠。一些朋友認為「不辦就不辦,不稀罕,樂得省錢。」然而,香港與內地城市的不同,相當部分也在於其國際地位。曾俊華月前說:「籌辦今次會議,可向各與會財長及官員介紹香港金融業的最新發展及合作機會,有助鞏固及提升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文匯報》來論上月依然道:「這將是香港打造國際會展中心的一個里程碑性質的事件,也是近年來國家從外交層面支持香港的一項重要成果,定將進一步提升香港在區域經濟合作中的地位和影響力……展望未來,相信中央還會繼續有針對性地加大外交『挺港』,幫助香港以更加自信、活躍的姿態在世界舞台上展示獨特風采。」

把這些美言倒轉來讀,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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