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幾位讀者在本人的Facebook留下私人訊息,表示從互聯網得知,有香港團體曾在加沙戰爭期間籌款支持「以巴群眾團結抗爭」。讀者們說,他們同情被戰火破壞家園的巴勒斯坦婦孺,但不知應否捐款。本人對香港團體間的爭議既無研究、亦無興趣,但看過相關資訊,有責任指出捐款支持「以巴群眾團結抗爭」和直接援助「被戰火影響的巴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以巴群眾」這類專有名詞,在主流媒體固然難得一見,甚至主流左派也不太使用,基本上那是「托派」語言。作為久違了的名字,托派其實一直存在,且對以巴衝突有一家之見。托洛茨基是猶太人,托派雖人數不多及地位邊緣化,但七十年代前還是吸引不少知識分子加入,包括好些猶太精英。托洛茨基的追隨者一方面反對猶太復國主義,另一方面也不滿阿拉伯民族主義領袖,例如耶路撒冷的伊斯蘭穆夫提(Grand Mufti)侯賽尼(Haj Amin al-Husseini),說他們在希特拉的年代同情納粹、打擊猶太人。對托派而言,一切都是階級問題,惟有通過一場社會主義革命,革掉雙方腐化階級,問題才可解決。
久違了的托派觀點
有趣的是,在一九六七年「六日戰爭」後,上述以巴觀也被不少托派揚棄。當時以色列通過戰爭佔領大片阿拉伯土地,幾乎全球左翼都支持阿拉伯人的「反帝鬥爭」,托派論述也逐漸由批判以國資產階級,變成批判作為「美帝國主義走狗」的以色列國,包括抨擊該國工人階級沒參與阿拉伯世界的反帝鬥爭,對此可參閱英國社會學教授科恩(Werner Cohn)刊於Journal of Communist Study的論文《猶太人在托派運動的新形象》。事實上,無論是主流以巴雙方,還是國際關係學者,多認為以巴衝突主要是宗教、民族、文化、乃至資源問題,在戰火連天的年代講「以巴階級覺醒」,未免太「離地」。
然而,就是在托派於左翼中被邊緣化、支持「以巴群眾」被托派邊緣化、連《共產研究期刊》為了生存也要改為《東歐政治期刊》的後冷戰時代,也依然有一些托派組織堅持以「世界人民大團結」的階級立場演繹以巴問題,包括一個類似昔日第四國際的「工人國際委員會」(CWI),它的以巴支部名叫「社會主義鬥爭」,香港代表為「社會主義行動」(網頁列明是「支持者」,不知是否正式成員)。
在CWI網站,有一篇愛爾蘭支部的評論文章最有代表性:根據其立論,以巴的「戰爭、自殺式襲擊、佔領和經濟崩潰」,受害人都是「巴勒斯坦群眾和以色列工人階級」,他們應反對國際社會的「資產階級外交解決方案」、「推翻以巴雙方的資產階級政權」,才能達到終極目標,即同時建立「社會主義以色列國」和「社會主義巴勒斯坦國」,再繼而建立「中東社會主義聯邦」。
讀者看見的街站是CWI香港支部所設,捐款表格寫的訴求,都是CWI網站原文照搬。至於捐款作何用途,雖然沒有公開列明,但基於CWI的理念和架構,相信未必會直接捐到受戰爭影響的巴人手中,而是有三個較大可能:交到CWI總部、CWI以巴支部,或由該香港團體自己保留,讓其「行動」以「喚醒階級覺醒」;其網頁透露,「我們亦花費了數千元旅費,到其他國家建立我們的組織,實在需要更多資金」,反映CWI不同支部或支持者之間存有國際交流,所以上述三個可能性亦有重疊的可能,詳情只能向相關組織查詢。重要的是,假如真正認同托派的「以巴群眾觀」、捐款的「行動」或旅費用途,支持自無不可;但假如只希望直接援助受戰火影響的巴人家庭,則有其他大量團體可供選擇。假如有捐款人以為是捐了給後者,而不知道是用作前者的托派用途,誤會就大了。
沈旭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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