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1月16日星期六

反恐震央由阿富汗波及巴西

各國大選向左走向右走是政治規律,規律起點,卻不一定不偏不倚。美國羅斯福總統在1933年上任後,對內適逢大蕭條,對外面對極右思潮及世界大戰,在破天荒的四屆總統任內頒布令市場導向小政府變成積極干預大政府的「新政(New Deal)」,又教美國獨善其身自我孤立:這兩大左傾心法,令後人施政調整一切從左開始,是為美國政壇的「羅斯福重設(FDR Reset)」。這就像電腦的re-set按鈕,按後的default就是羅斯福預設值。

左派草根領袖盧拉當選巴西總統,本來不過左右規律的南美投射,但美國一年來的反恐幅射,卻令南美一左再左,大有按下羅斯福鍵之勢。

向右走:巴西人的威權選擇

巴西大選對南美大陸有水晶球效應,除了因為其龍頭地位,更因為其國情保守,左派上台殊不尋常。民主化權威Juan Linz認為:巴西有相對單純的國際關系、穩定的軍人官僚機制,令國內精英先天傾右;森巴民族則有天主教保守傳統,又認同世家大族歷史優越,一直默許右派威權。所以巴西在王國覆亡後寡頭獨裁,人民不滿卻比鄰國弱。

巴西在80年代加入亨廷頓的「第三波」民主化,舊威權嘗盡選票加冕,黑金步伐亦未凌亂,然而適逢國際金融大陽春,國民卻「右」得其樂,漸失分寸。1994年當選的新生代總統卡多佐雖然以克林頓、貝里雅一族「新左派」自居,但其無限依靠外資的市場政策卻開放得徹底,常獲美國公開「表揚」。

及至貨幣危機從阿根廷爆發,嬗變為金融風暴,質變為政治紅潮,南美選民一如港人,把生活水平下降歸咎於「外圍因素」,決心擊垮外圍的候選人,就只有盧拉形工會領袖。南美向左走格局雖然大勢所趨,但原來只屬全球化波動的整合陣痛。其蟬過左枝,就像東歐被經濟改革折騰後還是覺得共黨最好,都是鐘擺規律。

南美左轉弧度無限擴張,卻由美國的後911政策而起。布殊原來鍾情「蝴蝶外交」:以南北美洲為軀體,日本東盟和歐盟為左右兩翼,飛撲包圍中俄阿拉伯。締結反恐聯盟後,對手變身盟友,歐盟卻日趨自立,玉蝴蝶已宣告折翼。

向左走全球化的必然與反恐的偶然

唯一未折的正是南美殘部,美國既不視之為重點反恐嘍囉,又不容其討價還價,這時卻連東非厄立特里亞都為「美厄反恐合作」忙個不亦樂乎。年中委內瑞拉的未遂政變,由美國鼓勵地主推翻「人民英雄」韋莫斯不果,導因就是韋氏得不到美援,只有繼續「鋌而走險」接觸古巴、伊拉克等「邪惡世界」,因而被美國視為向恐怖大本營靠攏。南美失去華府注視與隨之需來的經濟投資,又得不到保償取代,只有以政治轉向發泄。

加上為針對蓋達富可敵國,布殊又發動一場「經濟反恐戰」來凍結一切與恐怖有染的資產,並勒令各國照辦。南美歷來卻是黑錢樂園,二戰後大量納粹戰犯換姓改名連同資金投胎巴西,甚至間接令南美發展重生,所以各國都不加正視。美國經濟反恐,水至清則無魚,卻令後院解救金融危機的「特別資源」一元不留,受害人不論真假一體鳴冤,以為是干涉主義又一新猷。毒梟、走私王,在南美政壇舉足輕重,以往又是中情局姑息對象,這時卻左轉不甘後人。南美經濟政治外交一概左傾,已不是規律,而是羅斯福式重設。

可見在地球村時代,經濟危機能由東亞蔓延拉美,反恐震央亦由阿富汗波及巴西,普天之下,莫非人土,四海一家,庶幾近矣!

2002年11月2日星期六

俄國恐怖歌劇夜大小恐怖匯流

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有一句名言:恐怖主義的目的就令人恐怖。車臣游擊隊在俄羅斯歌劇院脅持人質,寒意四溢,但就邏輯而言,令人恐怖的是否就是恐怖主義?

美國的後911反恐對象原來是大楷的Terrorism,泛指與全球文明為敵的網絡式大恐怖主義。世紀延綿的車俄衝突裏,雙方一直使用策略性非常手段,則只屬小楷的terrorism。然而在今天,大小恐怖百川匯流,世界便恐怖絕倫。

高加索反俄戰小恐怖循環

是次襲擊,原來不過是高加索反俄戰的小插曲。在車臣人眼中,戰爭三百年來從未停止過,其中可分為三階段,各有各恐怖:

自從18世紀的俄國女沙皇凱撒林大帝以「希臘計劃」為擴張方針,以從回教帝國「光復」君士坦丁堡與雅典為神聖使命,必經之路的高加索南北各國便淪為獵物。強悍的車臣人成為高加索精神領袖,在反俄聖戰(1785-1791)與山嶽民族戰(1819-1859)令俄國疲於奔命,箇中手段便包括了被俄軍稱為野蠻行為的恐怖主義。車臣聖戰之父曼蘇爾(Mansour)身為異端回教領袖,也被俄人視為拉丹。戰後俄國乘機把車臣「恐怖分子」放逐到土耳其,被車臣人視為國家恐怖主義。恐怖循環,業已啟動。

「大恐怖聯合國」與「拉丹大戰略」

到了蘇聯成立前夕的20世紀,車臣與盟邦組成山嶽共和國,重施激進故技,爭取國際承認;蘇聯則泰山壓頂吞併之,並對車臣人九儒十丐嚴加看管,更於二戰時以納粹分子之名,將車臣人大舉流放至西伯利亞,是為第二次恐怖循環。及至蘇聯解體,車臣游擊隊死灰復燃,不斷以綁架勒索等恐怖手段爭取獨立,俄軍則以屠城回應,成為恐怖循環第三波。

血洗歌劇院成為國際劇目,卻是因為俄國把車臣歸類為大恐怖主義一環,並得到美國默認:事源911後的反恐盟國報名時,都一併報上心水恐怖名單,令聯盟成了21世紀的分贓和會。利比亞「狂人」卡達菲曾有成立不諧世俗的小聯合國「豪言」,現在各國口中的反恐,就是反這樣一個共同使用恐怖主義的「大恐怖聯合國」。

車臣游擊隊在東南亞霎時恐怖之際突襲莫斯科,未令人信服大恐怖聯合國的存在,卻教人想起拉丹代言人發表的「大戰略(Grand Strategy)」。內容大意為:911的目的就是令美國歇斯底里,屆時全球回教徒被針對屬意料中事,後者便相信「西方亡我回教之心不死」,各自革命,取代各地世俗政權,組成穆罕默德大回教國,此所以襲擊紐約不是取其短期震撼,而是取其長期效應,希望以此為重建神國的催化劑。從今天大小恐怖匯流,可見白癡天才,確是一線之差。

美國義舉解讀

美國迅速提出「義助」俄國解決事件,更是戲中有戲,隱含三大信息:一是對超級大國俄國國力的暗諷;二是宣布今日的我打倒昨日的我(車游曾為中情局重點支持對象);最重要的卻是表明了對全球恐怖活動──不分大小楷──都匹夫有責。

由此推之,恐怖主義的定義便逆邏輯而行,一切不按牌理出牌的組織便成為一條辮恐怖大縱隊。波哥大、墨西哥城等每日五宗謀殺案的都會,尼泊爾、秘魯等毛式游擊隊依然活躍的國度,早晚必受美國義助。然而印尼、俄國前車之鑒,美國義助之前,自身又何以自助?

歌劇院一幕,是又一頭狼來了。李天命說:誠實的人從狼來了得到不要說謊的教訓,聰明的人得到謊言不能重覆的教訓,頑愚的人得不到任何教訓。布殊與拉丹,分別是哪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