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30日星期二

勒龐主義反殖民融合

法國總統初選,極右元老勒龐爆冷出線,各國弟兄遙相呼應,輿論評為「反一體化逆流」。但勒龐是「逢歐必反」嗎?全球化發展出兩大方向:以美國為首的世界劃一化 (universalization) 和歐盟之流的地區融合化 (regionalization)。勒龐雖然高呼退出歐盟,極右選民其實卻只反前者。歐盟被誤中副車,不過受累於一體化進程的連串失控:

勒龐主義反後殖民同化

法國大選的治安辯論,矛頭直指新移民,移民卻源於帝國斜陽,與歐洲一體化關係微妙。像英聯邦與法蘭西共同體歸化五服臣民,收留的少數族群比帝國時代還多:法國足球先生施丹便是阿爾及利亞裔人。歐洲各國早已進行自我中心的後殖民同化 (assimilation),拉開全球化序幕。

問題是歐盟誕生後,各國未有為後殖民網絡重新定位,兩種不同的一體化運動於是慢慢合流。阿爾及尼亞人從前移居法國,尚能「以法為主」等待同化;十數年間同化未成,等待果陀而不獲,卻能進出歐盟各國。施丹從前只能在巴黎傳球,現在毋須工作證也能屹立西班牙。「黑白同化」遂被分解,變成不同宗主國的前殖民地人民重新結集、宗主卻奔向勒龐的反化學作用。就像中國歷史上魏國同化匈奴、蜀漢同化氐族,同化未成便三國歸晉,異族重新糾合成五胡亂華。無論「亂歐」與否,巴黎的穆斯林總比德國人惹厭,說明針對歐洲一體化與後殖民一體化合流的「超級一體化」,才是勒龐主義的真義。

歐盟是抗擊美國經濟文化霸權的傑作,但深化過程中只重視經濟結合,未有相應營造一泡排外安內的文化身分,來攔阻與美式劃一化的互通。何況為免歐洲議會利維坦化,各國加入歐盟時,都與美國藕斷絲連地自衛兜搭。於是歐洲人不以「歐洲人」自居,歐洲又不能肅清美帝陰影,勒龐毫無邏輯的政綱列出一批毫無邏輯的打擊對象,居然構成符合歐洲邏輯的滅國陰謀論。「勒龐的名單」原來只有歐盟、新移民、回教徒、猶太人與主流政治,初選出線後卻急忙補上美國,把國際融合大集燴:歐洲融合、又與各地一塊融合,正是極右選民的夢魘。

政黨若左右分工勒龐靠邊站

親歐派的國內失控,是「第三道路」政府間接令疑歐市場無限擴大。第三道路論認為世界融和,再無非左即右的二元政治。微觀上,冷戰二元是過時的;宏觀上,左右互搏一去不復兮卻大謬。一元政治是小國寡民的原始政治 (primitive politics) ,全球化民主社會卻必須剩下選擇。沒有選擇,只會令「選擇」與「不是選擇」之間成為新抉擇:像希特勒從流氓成為德國的選擇。

國際學者(如美國官員 Rothkopt)預期「馬克思二世」下凡在即,就是基於矛盾論「先團結次要矛盾來解決主要矛盾」的逆向邏輯。姓資姓社的主要矛盾解決了,接棒的次要矛盾是甚麼,新馬克思又是誰?當右派三大綱領:市場資本主義、政治保守主義與國家民族主義都被打入冷宮,創意爭議又爭不出來,第三道路神話幻滅、蜀中無大將,勒龐主義便拾回這堆冷煎堆,包裝成新馬克思。若主流政黨能提供毋須專家解畫的「選擇」,在高科技、全民福利、國家傳統上默契地左右分工,勒龐只好永遠靠邊站。

親歐派發動宣傳機器批勒龐,短期內能壓低極右氣焰,卻會賦予其長期「合法選擇」地位。歐洲議會議員在勒龐演說時,七情上面地勃起「NON」橫額,只說明他們對勒龐上位功臣的自我身分缺乏認識──這一幕喜劇性甚濃,前瞻性卻略嫌不足,怕正是歐洲時局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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