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23日星期一

伊拉克危機承先?啟後?

美國夢繫策禦伊拉克,輿論鎖定這是布殊發揚其「先發制人論」的大手筆,甚或是16世紀葡西老帝國主義與19世紀英法殖民主義的變體,證明弱肉強食的國家達爾文論(State Darwinism)還主導國際。其實這次危機雖然有殖民主義的共相,更有殊相,承帝國之先,卻啟了多極之後。

伊拉克原為鄂圖曼土耳其一省,在一戰後1920年,由國際聯盟贈予英國,1932年獨立,但其哈希米王室向被視為倫敦附庸,直至1958年被軍事政變推翻。若美國通過戰爭撒旦,扶植另一具哈希米傀儡,創造兩大夢幻結局,則確與舊帝國主義暗合:

英國當時挑選伊拉克和約旦為新保護國,目的不在擴大殖民版圖,只在發揚柏林─布達佩斯─巴格達「3B(Berlin-Budapest-Baghdad)通道」來建立「大西亞共榮圈」,制衡蘇俄。美國若在中東另闢後院,以「新阿富汗」、「新伊拉克」、「新伊朗」等為緩沖,則能外抗中俄西漸主義、內防沙特化身恐怖大寨,與大英中東政策一脈相承,是為夢幻戰略。

帝國主義新生代?

自從伊拉克在1927年發現石油,英國即放棄高壓殖民、甚至讓其表面獨立,來交換自身石油專利,其對鄰國波斯的半殖民政策,亦以「以主權換油權」概況。美國不叫好又不叫座地出兵伊拉克,同樣明顯受國內資源巨頭全力唆擺:近年中亞五國的天然氣油田大開發,好比20年代西亞淘油熱。石油企業希望「改造」阿伊諸國,讓資源自中亞而西亞出地中海,亦好比開鑿3B通道,是為夢幻經濟。

然而今夕何夕,變不在英美帝國本心,卻在伊拉克的本錢。哈希米王族只能靠自我防衛和合縱連橫兩大外交方略與帝國周旋,是以弱國無外交。薩達姆在美國出兵前後卻能挖出五根救命草:它們並非以傳統國家為單位,而是代表全球化時代的五極:

一、聯合國,代表國家極,作用是讓主權國家對美國討伐另一個主權國家的替己行道壯舉,提出法理檢核;

二、阿拉伯聯盟和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代表政府組織極,作用是以集腋成裘的政治、外交和經濟手段,對強權反施壓;

三、國際人權小組,代表非政府組織極,作用是通過人道主義綱領,干擾各國決策層;

四、卡塔爾海灣電視台,代表資訊極,作用是通過與西方資訊霸權對立的「反資訊黑客」,描繪伊國危城悲慘世界,影響各地民意;

五、蓋達,代表非常規恐怖極,作用是在上述常規基制失效時訴諸非常手段恐懾全球,玉石俱焚。

平面棋局到立體棋局

大英與伊拉克的互動,是兩個主權國互動,敲邊鼓貨色亦以主權國為主;戰場,是一塊平面棋局。布殊與薩達姆的互動,雖也是兩主權國的互動,但兩國綜合國力並非勝負唯一要素,影響局勢的關鍵全在上述五極,相連五極的以「團體身分─資訊收發─反應手段」三角關係為核心;戰場,已層層疊的進化為多維立體棋局。

在立體棋局中,除了國家極的聯合國勉強有其前身國聯可比,其餘各極都為上世紀初所無。像卡塔爾海灣一類媒體,從前只能化身主權國喉舌,現在卻自成獨立一極,甚至還剛宣布進軍北京。阿聯、OPEC、人權小組、蓋達等跨國組織,從前只是主權國的外圍成員或內部嘍囉,此刻卻金蟬脫殼,各成一家。薩達姆若充分利用全球化新貴,對靠舊帝國手段硬上弓的布殊施以反遊說、反宣傳、非常威嚇,當能迎來哈希米王族請不來的變數;美國的夢幻結局,何以成不了俾斯麥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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