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5日星期日

中國的「後九一一拉美牌」

【咫尺地球】北京近年的「全方位外交」被形容為突破冷戰二元政治,「對中國和平崛起作出重要貢獻」,但其實姿態多於實際,唯獨胡錦濤上月訪問拉丁美洲不再韜光養晦,卻也甚為罕見。

拉丁美洲的後九一一變革

雖然中國以「亞非拉人民大團結」為(昔日)外交目標,但它在「亞非」的外交成就遠比在「拉」優勝---畢竟在結構層面,中國和拉美本來難以互動。美國在1823年發表的《門羅宣言》令拉美成為其排他性「私房」,連歐洲列強也不敢擅進;台灣乘美國餘蔭,亦以當地邦交國為外交後盾,所以直至70年代才有古巴以外的第二員拉美「弟兄」承認北京---左翼總統阿連德治下的智利。加上拉美在上世紀後葉興起新自由主義,盲從貿易自由化、國企私有化、市場經濟化「三化」,一切都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指導為藍本,中國亦無孔可入。

直到九一一後,拉美出現為人忽視的變化,中國外交忽然能夠對號入座。現在美國以中東弧線為外交重點,儘管布殊首次當選時的「前九一一外交」卻聲明拉美優先。九一一後,美國原來對拉美的財政預算或是被重新調到別處,或是勉強以反恐之名用於拉美人民(例如哥倫比亞的反毒、秘魯的反毛派游擊隊),結果削弱了華府對拉美後院的操控。於是拉美各國在九一一後也搞起各自的全方位外交:除了委內瑞拉的查韋斯公然與薩達姆稱兄道弟,巴西和阿根廷也忙着與大國建立戰略伙伴關係。中國來湊趣,正是求之不得。

適值此時,一批原來執政無望的左翼領袖先後上台,包括阿根廷的基什內爾、巴西的盧拉和智利的拉戈斯,他們控制了著名的南美「ABC三大國」,而它們亦成了胡錦濤訪問的3個站。新左派在拉美興起,象徵拉美新自由主義在金融風暴後全面崩潰,長毛式口號「反貧窮、求公義」成為時髦,「巴西零饑餓運動」、「阿根廷反饑餓運動」、「不一樣的烏拉圭運動」等左翼政策一家獨鳴。拋棄了思想包袱,各國也就不再遵守IMF規則,重新相信國家操控經濟和社會保障制度。尾隨胡錦濤訪問的一籃子中石化、中石油、中海油大亨對南美石油的針對性投資倍感興趣,且樂於讓拉美政府控制國內資源,沒有美資處處以市場掣肘政府的狐貍尾巴,也令中資更受捧場。

當意識形態改變令中國成為拉美的學習對象之際,台灣捐獻又引爆出賄選醜聞,令其一半拉美邦交國(如巴拿馬、洪都拉斯、薩爾瓦多、危地馬拉、哥斯達黎加、尼加拉瓜、海地等)都傳出關係可能生變。胡錦濤興致勃勃地說「希望和所有拉美國家建立外交關係」,無疑是向台灣外交的殘餘大本營宣戰。

「負責任大國」Vs戰略敵人

北京「全方位外交」的目標,若以真正的人民語言演繹,不過是讓美國和其他地區強國感受到中國的全球化潛能,令中國在每個地區都保持參與,「利益均沾」。這本來與美國吸納中國進入世界體系的交叉接觸策略(Engagement)異曲同工。牛津大學教授Rosemary Foot等主張讓中國成為「負責任的大國」,以此反擊中國威脅論,就是以全方位外交為前提:必須先讓中國在世界各地都有責任可負。

然而這理論似乎不無軟勒索意味(若沒有責任可負怎麼辦),而且還有一定硬風險:只要交叉接觸損害美國根本利益,中國在美國眼中就是戰略敵人。胡錦濤此行不單利用拉美政治、經濟、外交和意識形態的後九一一體系,落實針對台灣的遠交近攻部署,更希望在美國後院建立外交基地。所以他沒有一如既往硬銷中國如何融入全球,反而處處軟銷中美差異,在拉美大受歡迎。

結果美國右派一方面覺得中國engaged得過了頭,另一方面則認為拉美各國捧場是利用中國形象樹立反美對立面、從而與美國討價還價。這是中國的拉美牌還是胡錦濤反被當地的中國牌利用,恐怕很難算得清,但這兩張牌是否對「美國新世紀計劃」的「善意責任」,美國相信「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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