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2日星期一

國際關係終身成就獎

【咫尺地球】國際關係學界每年舉行不少學術會議,其中數個最具規模,包括整合全球國際關係和比較政治學者的International Studies Association年會,今年已是第51屆,在美國新奧爾良舉行。年會的舉行形式好比萬物會,每一時段會有數十乃至百多個不同題目研討會進行,為期4天,每日4至5節,還有世界各地的參展商和書商擺放攤位,其規模在香港,只可能在商貿推銷會場出現。

這類年會最大的功能自然不單是學術交流,也不僅是社交場合,而是具有整合界別為一個專業的現實考慮。其中值得介紹的,是每年年會都設有的「向學者致敬」專門環節,在黃金時段,使用最大兩個酒店講堂,挑選兩名殿堂級國際關係學者,進行致敬。在國際關係學界,這好比奧斯卡的終身成就獎,雖然有些人獲致敬的次數會超過一次。

今年獲致敬的兩人,分別是被視為新現實主義學派主要創始人的哥倫比亞大學教授Kenneth Waltz(時年86歲),和以軟權力理論聞名的哈佛大學教授Joseph Nye(今年也已73歲)。他們都是圈子內的明星,大家都是由他們的書當教科書讀起,甚至有與會者千里迢迢趕到這美國南部小鎮,並非為發表文章,而只是為了一睹他們的丰采。

致敬環節巧妙樹立權威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致敬形式。致敬環節不是奧斯卡那樣的弄個金人像獎座,也不是隨便的找人歌功頌德,而是以研討會之名,請其他學術界重量級人物逐一談及如何受他們影響。致敬的內容,也基本上不談學術,而是以溫情為主,例如他們當研究生時,是如何如何戰戰兢兢面對這位嚴師,而當他們找第一份工作時,老師又如何如何協助他們等。另一個致敬重點也不是學術成就,而是他們的學術研究如何得到政界注視,有多少政要讚揚,及如何影響了現實外交的具體方向。

這樣的致敬環節,對與會者——特別是年輕一代的與會者——無疑具有相當效果。首先,他們感覺屬於/進入了一個專業,而這個專業在一些國家、地方根本沒有出現,但他們通過找到權威,也確立了自己恰如醫生、律師的專業身分。再者,他們找到了行規﹕在學術研究以外,需要擁有門徒,也需要和政府有旋轉門的關係,才能進入殿堂。同時,負責致敬的一干人等,又必定安排了一人飾演反派角色﹕他當年曾如何如何嚴厲批評權威的理論,但經過數十年的實踐證明,原來權威真的洞悉先機,因此特別走來衷心致敬云云。有了這元素,與會者又能保持向上流動的批判心態,能各取所需而回。

技術官僚型學者建構行規

說到底,這就是行業工會的規範建構過程。有沒有不願意加入工會的行家﹖有,而且很多,但他們其實也有自己的組織,一方面把自己認可的權威定義更改,另一方面也在建構自己一套影響社會的國際公式。當國際關係學界愈來愈龐大,也開始有了專門負責建構行規的技術官僚型學者出現,他們的主要職責就是通過期刊、會議等方式,有效把業界分為不同等級,這也是一個圈子的潛行規。結果,香港沒有出現的國際關係學界,在西方通過這些手段發揚光大,會議獲得的商業贊助教人意想不到,有左翼學者邊罵邊喝酒店提供的紅酒,這一切都是支撐近年國際關係理論的基石。

香港教育學院社會科學系副教授 沈旭暉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