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28日星期六

「美國曾灶財」之死

【咫尺地球】「九龍皇帝 」曾灶財駕崩,報道的版面不是港聞花絮,而是頭條。這除了代表本土文化的反彈,大概也是主流媒體對非主流人物的最隆重待遇,教筆者忍不住再提起「美國皇帝」諾頓一世(Norton I)的故事。

諾頓一世其人其事

諾頓是生意失敗的商人,和九龍皇帝一樣,有局部被迫害情結,在南北戰爭前夕豁出去,自稱「美帝兼墨西哥攝政王」。曾灶財有「墨寶」傳世,諾頓則發行「貨幣」,曾下令武力解散美國國會,「詔書」和「國鈔」都出現大量盜版,原裝正版已成為拍賣行珍品。九龍皇帝晚年喜得文化人認同,諾頓「稱帝」晚期同樣深受群眾歡迎,發行的貨幣獲店舖接受,不少餐廳和歌劇院設有「御席」(「皇家認可制定餐館」),連他收養的雜種狗去世也得到市民哀悼,大文豪馬克吐溫更為「御犬」寫墓誌銘。香港警察曾多次檢控曾灶財,近年才對他優禮;彼方同樣曾有不識趣的警察拘捕諾頓到精神病院,結果激起民憤,要三藩市警察局長正式道歉,自此美國警察見到「陛下」都要敬禮,諾頓亦開恩赦免「無知犯事」的警察無罪。曾灶財字跡獲設計師化為衣物,三藩市市議員則曾贈送一套衣服予諾頓,龍顏大悅的皇帝投桃報李,冊封全體議員為「終生貴族」。

挑戰單一社會的「社會非常契約」

為什麼19世紀的美國人一方面積極擴張領土、將資本主義推向極致,另一方面又對一個另類奇人兼失敗者,散發超越法律的人情味﹖我們都知道法國哲學家盧梭的「社會契約論」:放棄個人的天賦自由,授權予政府,來換取人人平等的自由,當政府違背公意,就是毀掉社會契約,可被推翻。問題是「公意」受不同元素影響,包括選舉遊戲,也包括經濟制度,經常造就單一標準,予表面上的自由人不同無形壓力。九龍皇帝也好、美國皇帝也好,都是顛覆常規的甘草,證明社會契約並非無可突破,否則社會更易走向偏峰,人性更易像馬克思所說的化為機器。當然,曾灶財和諾頓的表演亦要恰如其分,不能為民眾和官方帶來太大尷尬,也不能利用發行貨幣的「權力」和「書法名家」身分致富。結果,在他們身上,出現了度身訂做、不能轉移他人的「社會非常契約」。

時至今日,諾頓因有調停美國暴民排華的「政績」,被視為美國多元文化精神的捍衛者;因「下詔」倡議成立聯合國,被看成國際主義先驅;因「市民都接受了既定事實」,有國際法學者論證他的統治是「合法存在」,近年甚至有一個微型國家聯盟舉辦「諾頓獎」,獎勵有意「立國」的左鄰右里;更有好事者把諾頓神化為「哲學先知」和「宗教聖人」。諾頓多次「下令」修建連接三藩市和奧克蘭的大橋,終於在20世紀築成,官府在 2004年將之命名為「諾頓大橋」。127年前,諾頓崩逝,三藩市媒體全部尊稱他為「陛下」,就像日前的香港媒體一樣。「美國皇帝」的葬禮有三萬群眾送別,不知下周的「九龍皇帝」大殮,又有哪般待遇?

註:部分內容節錄自作者舊作《美國新保守骷髏》

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研究助理教授 沈旭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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