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6日星期三

伊波拉巫醫背後—巫毒教市場親歷記

西非三國爆發伊波拉疫症,不少當地人寧向巫醫求助,也不願到現代化醫院,隱含對建制和西方的不信任。那巫醫是否一無是處?筆者年前曾到號稱西非最大「巫毒教」市場、多哥首都洛美附近的Akodessewa,那是震撼的經歷,讓人思考良多。

巫毒教(Voodoo)是原始宗教,相信世界有創世者,更認為萬物有靈、祖先也有靈,崇拜各種的靈,也聲稱擅長「通靈」。巫醫能通過通靈,附以藥材,醫治病人。那個室外巫毒教市場有眾多攤位,販賣各樣通靈工具,如負責「溝通不同靈魂」的動物頭骨,包括猴頭、鼠頭與鱷魚頭等,也有人頭人身偶像石。今次伊波拉疫情,據說源自人和蝙蝠近距離接觸,而按巫毒教習俗,沒這類接觸才不尋常。

按照主流理解,這宗教最神秘的一面,是聲稱能通過「控制靈魂」,令死人復生,成為喪屍,衛斯理科幻小說《訪客》即以此為材。其實這有兩點誤解:「喪屍術」源自加勒比海島國海地,而巫毒教在海地十分流行,才令人混淆,在非洲就沒有所聞。根據近代醫學鑒證,一般相信是巫師用劇毒讓人假死,然後再將「屍體」挖出來催眠,故不能真正稱之為喪屍。

西方殖民主義者進入西非後,把西非人販賣至美洲做奴隸,貝寧是巫毒教發源地,海地巫毒教便是由西非奴隸傳過來,再結合傳統而變成反壓迫的信仰。海地獨立初年曾威脅美國海岸,令美國史也有「巫毒恐慌」這一頁。巫毒教留在西非的一支也活躍至今,在貝寧、多哥、加納與尼日利亞,無論基督徒或穆斯林,日常生活都已和巫毒崇拜結合,表明只信仰此教的也有數百萬人。各國想過打壓,目的不是「現代化」,而是擔心巫毒教成為第二個權力核心,但這反而賦予巫醫聲望。

不是所有西非巫醫都源自巫毒教,利比里亞也有「本土化」巫醫。當地人不太相信伊波拉是病毒,認為如此邪門的東西只可能是巫毒教巫醫作法,解鈴還需繫鈴人,自然應找巫醫。有名的巫醫亦會穿州過省跨國見病人,筆者就被告知法力最高的那位去了鄰國應疹,本人獲安排會見的是大師的中年兒子。

進入「應診室」,盡是各種神像,巫醫通過翻譯介紹種種服務,如向一人形偶像作法,仇家便會走霉運;向牛頭施法,把粉末磨做飾物掛上身,就會「夜夜強壯得像水牛」云云。擾攘一輪,筆者意識到不付「門診費」和買一點「藥物」是離不開的,於是要了小型巫毒偶像石頭和一條項鏈。巫醫說,項鍊必須作法才有效,而他不知「精靈」索價多少,於是向天溝通,我嫌太貴,他向「天神」討價還價,並說假如法術失靈,可以隨時致電,因為電話施法同樣有效。

筆者問及一些接受西方教育的當地人:「不覺得這宗教太脫離現實嗎?」他們一笑,稱這想法太膚淺,因巫毒與巫醫的功能不能靠字面演繹。筆者想想也是,巫醫提供的還包括心理輔導與社交意見,因不少人找巫醫看的病,其實是失戀、失業或鄰里糾紛。

巫醫道聽途說,掌握社會資訊極多,有了資訊,就有社會資本;有了社會資本,就有權力,何況他們是世襲領袖。在政府效能有限的國度,巫醫承擔醫生、律師、社工、宗教家、玄學家與地方領袖的角色,是必須的社會樞紐。何況祖傳秘方不一定沒價值,只要巫毒教有心現代化,也許和中醫一樣別有洞天。

筆者確實喜歡那條巫毒項鏈,戴了數年,後來不知在哪丟失,想起還心痛。那人形石頭偶像仍放於客廳書櫃,鎮守一方,看來物超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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