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16日星期二

李香蘭傳奇:「滿洲國身份認同」存在嗎?

在過去數年,筆者曾寫過數篇關於李香蘭與國際關係的文章,對這位剛逝世的巨星很感興趣,尤其是讀過她的自傳後,對其人生觀和曲筆都多了佩服,其自處於亂世的智慧,彷彿和此間我城似曾相識。她的一生,值得研究的題材很多,但相對被忽略的,反而是一個略為敏感的問題:究竟在那時代,有沒有「滿洲國身份認同」存在?

「滿洲國」聲稱主要由五個民族組成:漢、滿、蒙、日、朝,而中國東北的特殊化,其實早在晚清開始,當時遼東半島一度要割讓給日本,雖然後來「三國干涉還遼」,但日人還是開始大舉移民東北,這在日俄戰爭後更明顯。李香蘭(山口淑子)的祖父山口博,就是在日俄戰爭後的1906年移居滿洲,李香蘭在當地「土生土長」,11歲時滿洲國成立,兩年後認瀋陽銀行總裁回族華人李際春為養父,憑參加「滿洲國流行歌曲大賞賽」奪冠進入娛樂圈,說她刻意隱瞞自己的日本人身份當「漢奸」實在不通,在上述背景成長的日人,自稱「滿洲國人」亦順理成章。願意移民到滿洲國的日本人各有原因,但一般心態就像美國人到西部大開發那樣,一些甚至猶有過之,把國籍改為「滿洲籍」。在平行時空,假如蔣介石和日本議和,承認滿洲國,而日本終結侵華,滿洲國說不定像蒙古那樣脫繮而去,那樣李香蘭蓋棺定論的身份,就是「開國巨星」了。

滿洲國「五族」當中,一般相信漢人對這「國家」沒有甚麼感情(近年也有人持反對意見,不贅),但當時滿洲人怎麼想,卻是有趣課題。不少日本學者至今深信,他們在幫助「溥儀的民族」復國,就是將之變作傀儡,對滿人而言,也應比在中國喪失身份認同好,所以溥儀在戰爭法庭控訴日本、推卸個人責任,不少日人覺得忘恩負義。筆者曾向中文大學日本研究系主任吳偉明教授請教,他說滿洲國的滿人其實有很強的身分認同,喜不喜歡日本是一回事,但憧憬有自己的國家。李香蘭在滿洲國有一位密友,就是滿人川島芳子,川島曾要建立自己的嫡系部隊,而和關東軍發生矛盾,反映她的主要忠誠既非日本、亦非中國,而是滿洲。其實把川島芳子列為「漢奸」,也是牽強,她本來就不是漢人,頂多是「大中華奸」。

至於滿洲國國內的朝鮮人,相信和日治朝鮮的同胞一樣,都要復國,但卻深受「滿洲國文化」影響,包括北韓國父金日成。話說李香蘭回國後輾轉成為議員,曾出訪北韓,不但沒有被當作「日本侵略者」,反而在國宴獲安排坐在金日成對面,金日成以日語稱呼她「李香蘭小姐」,自稱打抗日游擊戰時就是其歌迷,表示「只有戰鬥算不上人生,我們需要快樂」,席間李香蘭即席獻唱名曲《蘇州夜曲》回禮。滿洲國煙消雲散,李香蘭的歌聲,卻依然縈繞著高度政治化的中日朝,這本身就是歷史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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