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筆者談及,國際社會越來越不關注香港,最近香港的群眾運動得到國際媒體長期注視,可謂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這代表了甚麼?假如我們相信,國際社會忽然覺得香港重要,恐怕並非事實。這段時間,筆者全程在法國,當地媒體人說1997年以來,香港很少出現在他們視野,對香港人有沒有民主,基本上沒興趣;政府和商界更務實,坦承對香港的唯一關注點是社會是否穩定、會否令營商環境變差,只要中式管治能像新加坡那樣維持威權,就不會管。
「雨傘運動」得到全球關注,主要源自一個意外:催淚彈。
雖然催淚彈在世界各國屢見不鮮,但香港這個極少使用催淚彈的和平地方,在運動一開始,面對眾多和平群眾、青年學生,就立刻以87枚的武力嘗試清場(還要清場失敗),傳達了一個「比例不當」的問題,這反映了一個城市的管理哲學。由於催淚彈的圖片有極佳的傳訊效果,當時還在天色清明之時,國際媒體自然以「有圖有真相」的原則,進一步擴大報導版面。
版面擴大了,比較政治的元素就出來了。在過去一年,以催淚彈處理群眾示威的國際新聞有巴西、土耳其等,它們被國際關注,不是因為發生示威的城市有什麼重要性,而是因為政府如何處理示威,對全國模式有深遠影響。換句話說,香港之所以被關注,不是因為香港,而是西方認為,這成了反映中國改革開放程度的指標;當天向群眾警告「開槍」的牌子,則令其想到天安門事件。香港的結局,就意外地成了衡量中國的基準。
國際關注是正面的,但假如不跟隨國際關係規則爭取注視,卻容易得出反效果,給予鷹派藉口固不待言,還可能令國際社會看輕香港的國際知識。例如有朋友常希望美國國會舉行香港聽證會,並要參加,但美國學者都知道這想法天真:一來,奧巴馬的回應可是實話,美國最能給香港幫忙的方法,就是不刺激北京;二來,「聽證會」聽來煞有介事,其實毫無約束力,只是美國議員向選民表演的平台,當事人卻會永存標籤。近來有學生婉拒了這類邀請,情願直接在香港說話讓人拿去討論,這是前人被不斷「抽水」後的覺悟。
又如有研究國際關係的學生,想到發信給聯合國秘書長,請其關注催淚彈事件。論技術層面,秘書長是行政首長,若處理不同人士去信,根據憲章第99條,只能是「將其認為可能威脅國家和平和安全的任何事項提請安理會關注」,雖然我們對催淚彈憤怒,但也不相信這是加沙戰爭的層次。而且秘書長是「法人」,不是一個人說了算,就算嚴重百倍的事件,也難過中國代表那一關(副秘書長就是中國人),要是此路通,千萬樣西方更有興趣的中國問題,早被天天討論。就是在平行時空,中國政府不介意,對口單位也是人權委員會,問題是,我們又要知道國際媒體對香港催淚彈驚訝,是綜合了中國因素、香港歷史、對等原則、現場氣氛等,若要西方政府官方說「不能這樣用」,他們卻不會,因為他們用催淚彈的頻率高得多,不會留下把柄限制自己的行動,若不得不表態,反而會得出「不予置評」的變相支持警方的說話。香港最懂得利用聯合國平台的,其實是對中國核實下已加入的條約,給予「補充意見」的人,例如何喜華等對《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提出保護新移民。
我們常期望多做點就有多點收獲,可惜在現實主義主導的世界,在「引蛇出洞」邏輯下,有時恰恰相反。身處大時代,萬事多角度思考,遇挑釁而冷靜,才能好心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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