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1日星期一

非洲足球之謎﹕真的假不了?

【咫尺地球】世界盃進行至今,一般人期望因為主場之利而會超水準發揮的非洲球隊表現奇差,而且戰意成疑。尼日利亞球員幾乎是故意領取紅牌的舉動劇力萬鈞,喀麥隆負日本的過程也教人難以捉摸。當然,這不代表球賽造假,也許一切都是球員在特定環境下的「正常」發揮,但這畢竟反映了一些典型的非洲管理問題。對此我們可參考Steve Bloomfield撰寫的《非洲團結:足球如何反映非洲》,以及Ian Hawkey的《腳的變色龍》。

首先,非洲球隊內部貧富懸殊,通常都有個別超級球星已成億萬富翁,卻同時有隊友在乙組球會效力。這自然會產生不受教練控制的內部權力架構﹕只要教練部署不合超級球星的意,他們的派系就可能不合作;合他們的意,其他人卻可能不合作,總之空降的外來領隊,不可能輕易駕馭本土流派。但派系如何形成?以喀麥隆為例,球星伊度奧(Samuel Eto'o)並沒有被指控打假波,而且恰恰相反,居然自居足總,在球隊入圍時自掏腰包,向隊友分發獎金,又贈送名貴手表「激勵士氣」。從政治角度,這卻可以算是赤裸裸的奪權,教人想起海外大學偶爾有名牌教授毋須授課、也毋須親自研究,只需要把經費攤分請人,就建立了「第2支管理團隊」。這樣的團隊,自然難以有整體效果,什麼戰術、部署,都流於紙上談兵。類似管理問題,在非洲不同政府部門內部普遍存在。

表現不濟 反映典型非洲管理問題

球星就是不搞內部派系,也搞外部派系,為自己退休後的後路鋪墊。這自然在各國國家隊都存在,同樣一團糟的法國就是例子,但非洲球隊更欠制度,問題更易以金錢方式表達。喀麥隆曾多次打入世界盃,成績飄忽,每次都為獎金與國內足總角力;在上屆世界盃,首次打入決賽周的多哥更一度因為獎金問題威脅罷踢。然而這並不代表這些球員真的很愛錢,卻反映球員對管理的權威存有根本不信任,他們也許情願沒有獎金,也不希望被中飽私囊。構成這不信任,與他們的切身經歷有關﹕每支非洲球隊都有和權貴關係密切的重量級人物,像喀麥隆名宿米拿(Roger Miller)1994年以42歲高齡入選國家隊,完全是總統親自干涉的命令;本屆尼日利亞的頭號球星簡奴(Nwankwo Kanu)成名多年,因為頑疾痊癒而成了半政治人物,屬於必須入選之列,但據他效力的球會內部傳出,非洲球員都有兩個年齡,他們習慣報小年齡參與世青盃和奧運會,簡奴就被這球會懷疑為可能已達40歲。上一代尼日利亞球星艾摩卡治(Daniel Amokachi),據說有熱線直達總統府。由於上述機制欠透明,球員經常覺得待遇不公,這也是非洲社會發展的問題根源。

隊內貧富懸殊 太多權力核心

收入懸殊、管理不善,加上心理不平衡,自然容易滋生貪污,這也不是非洲獨有。賄賂在加納等非洲國家並不普遍,不過在尼日利亞相當盛行。在那裏,貪污是日常生活一部分,騙案頻頻,一般人都不敢使用信用卡,因為「信用」並非日常生活名詞。就是在管治好得多的加納,其隊長艾比亞(Stephen Appiah)在上屆世界盃後曾向記者坦誠,曾有博彩公司提出造假建議,被他婉拒了,但他相信有類似機會的球員多不勝數。假如類似事情發生在西方國家隊,被揭發的機會也許相對大些,但假如非洲球星甲舉報球星乙涉嫌受賄,他大概需要確保自己和自己的近親在其他生活範疇都沒有同樣問題,這並不容易,令「瞞上不瞞下」成了風氣;事實上,整個非洲政壇的貪污制度,也以同樣原則運作。假如國際賭波集團真的要介入世界盃(而這幾乎是毫無懸念的),非洲的主場,就提供了比以往方便的周轉渠道﹕不要看輕這一點,這對不少被球星聘請為經理人的鄉里,以及他們賴以運作的宗法制度,具有近水樓台的誘惑。

假如這些結構性問題解決了,以尼日利亞、喀麥隆的足球水平,起碼足以挑戰四強;而他們也會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忽然水銀瀉地一次,去證明自己的應有實力,這才是球迷又愛又恨之處。但假如這些結構性問題都解決了,擁有豐富資源的人口大國尼日利亞、作為前法屬西非核心國家的喀麥隆,也足以大國崛起了。

美國布魯金斯智庫訪問學人、香港教育學院社會科學系副教授 沈旭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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