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5日星期二

「公義」的公式:克羅地亞將軍庭上自殺的背後

在海牙的聯合國國際戰爭法庭上,曾在波斯尼亞作戰的克羅地亞將軍普拉利亞克(Slobodan Praljak)突然當眾服毒,自殺身亡。

這一幕極其戲劇性,在場所有人均措手不及,震撼全球,除了令那場慘烈的戰爭場面重現新聞,也令人思考究竟戰犯審判,是否可能有真正公義存在。

國內視他為英雄

普拉利亞克並非職業軍人出身,他在波斯尼亞戰爭期間是前線指揮官,但加入軍隊不過是1991年的事。當時克羅地亞剛剛脫離南斯拉夫獨立,跟塞爾維亞軍立刻成為死敵,普拉利亞克以愛國熱情主動從軍,還組織了一個小隊,迅速打入克羅地亞軍隊領導核心。這種高升,不可能不具能力。

普拉利亞克出生在波斯尼亞邊境的克羅地亞裔聚居城市,讀書、成長主要在克羅地亞境內,在南斯拉夫還存在時,自然「不用分那麼細」,但到了國家四分五裂,他不但以克羅地亞為祖國,也自覺有義務為波斯尼亞的克羅地亞裔貢獻。波斯尼亞戰爭期間,國內的塞爾維亞人、克羅地亞人和穆斯林都成立了自己的國家,普拉利亞克可算是代表克羅地亞政府支援「黑塞哥—波斯尼亞克羅地亞共和國」(Croatian Republic of Herzeg-Bosnia)的軍事代表,也是連結兩地的樞紐,在國內被視為英雄。

波斯尼亞後來的主要戰事,都是以塞爾維亞為一方,克羅地亞-穆斯林聯盟為另一方,但在戰爭初年,克羅地亞、穆斯林之間首先爆發了戰爭,普拉利亞克是期間的主要負責人之一。他被指縱容士兵在戰場上殘殺平民,炸毀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摩斯塔橋,因而被判為戰犯。他深感無辜,一來因為戰爭行為、特別是當時混亂至極的形勢,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軍官能控制一切,這和一個立國多年的國家派軍出征的紀律,有根本不同。二來他在各方將軍當中,部份由於業餘出生的關係,一直屬於「鴿派」,曾反對炸毀摩斯塔橋,與穆斯林作戰期間,也曾對被圍困在薩拉熱窩的穆斯林施加援手,又送人道物資到摩斯塔,也未發表右翼仇恨言論。普拉利亞克有不少人證物證,證明炸橋的責任不在自己;而且不少軍事專家認為退一萬步,在戰爭期間,即使把橋列為軍事目標,也完全符合常態。

問題是對國際戰爭法庭而言,它的真正功能/興趣並非要判斷普拉利亞克是否有罪,而是要對整個波斯尼亞戰爭的歷史落下「政治正確」的結論:波斯尼亞各方都犯有人道罪行,除了被西方視為眼中釘的塞爾維亞一方,連西方盟友克羅地亞人、波斯尼亞穆斯林也一樣,唯有各打五十大板,才能做歷史的教訓/教材。

那麼克羅地亞在戰爭期間,有沒有過激行為?自然有,但主要責任其實在克羅地亞「國父」圖季曼。圖季曼的民族主義傾向,和後來淪為戰犯的塞爾維亞總統米洛塞維奇一模一樣;他以「國父」尊榮善終,其實相當幸運。圖季曼對二戰期間協助納粹的克羅地亞游擊隊一直歌頌,提出用一切辦法消除非克羅地亞人,也有一個「大克羅地亞計劃」,包括在波斯尼亞的克羅地亞裔聚居地清洗穆斯林。普拉利亞克被指未能控制軍人犯下人道罪行,其實就是圖季曼的計劃一部份。戰爭法庭不會審判已經逝世、又已成為西方核心國家國父的圖季曼,自然就要其他人湊數。

說起來,普拉利亞克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傳奇人物,有工程學、哲學、社會學、戲劇學位,曾任職教授、舞台劇導演、商人,有二十多本著作傳世,似是一生追求不平凡的生活。他在庭上自殺的一幕,大概是自己導演的最戲劇性結局,假如以此歷史留名是目標之一,他成功了。

小詞典:克塞戈-波斯尼亞克羅地亞共和國 (Croatian Republic of Herzeg-Bosnia)

1991年起,南斯拉夫聯邦崩潰,斯洛文尼亞、克羅地亞、波斯尼亞等先後宣佈獨立,但波斯尼亞境內沒有單一主導民族,穆斯林、克羅地亞人、塞爾維亞人三方都分別建立了自己的國家。克塞戈-波斯尼亞克羅地亞共和國早期聯合穆斯林抗擊南斯拉夫聯邦軍,然後互相爭奪根據地,再在1993年重新結盟,1996年併入統一的波斯尼亞,國號正式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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