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28日星期二

特朗普有「香港情結」嗎?

特朗普正式就職後,中美關係陰晴不定,會否對香港也有影響?早前我們述及近年香港涉外關係的「新ABC」與美國政局的互動,但對特朗普本人的「香港情結」則未有直接探討。其實,特朗普本人早年曾與香港有過一段往事,對我們研判未來港美互動或許有參考價值。

特朗普選擇忍氣吞聲

根據《紐約時報》去年5月報道,1994年,美國房地產市場低迷之時,特朗普在紐約的房地產開發項目,也處於資不抵債的窘境。當時,正是一個由香港富豪組成的財團出手相助,承擔了特朗普的相關債務,並達成合作開發協議。在當時為特朗普解圍的香港商人中,牽頭的是港人十分熟悉的頂級富商鄭家純和羅康瑞(巧合的是,兩人後來都成為地產商當中少數的「梁粉」)。

《紐約時報》對羅康瑞特別感興趣,形容他是「中國特朗普」,因為他同樣以經營房地產致富,著名的上海「新天地」地產開發模式即是出自他手筆,而且羅康瑞與特朗普同樣經歷再婚,迎娶了港姐冠軍朱玲玲,氣質比起名模出身的現任特朗普夫人只高不低。當時香港主權尚未回歸中國,身為一個國際關係特殊存在的身份,比現在更獨特;特朗普和那個時代的香港財金體系打過交道,對今天香港在國際金融市場的價值,斷不會一無所知。

特朗普當時的助手,對這段經歷作了回憶,不少細節都可圈可點。當時為成為「強人」的特朗普有求於港人,惟有親赴香港與鄭、羅進行商業談判,並要參與對方家庭宴會,希望成為「family friend」。為了達成交易,特朗普雖然遭遇文化差異,有種種不習慣,但還是選擇忍氣吞聲,例如被迫用筷子下宴、放棄自己對金碧輝煌的「品味」,而接受大廈的風水布局等。這反映在私人業務領域,特朗普為求目的,從來能屈能伸,連自己多次破產的「屈辱」也可以接受,這些算得什麼?

當然,在國家層面,極愛面子、也要靠「強勢」維持管治威信的他,很難有這些彈性。但上述香港經驗,卻並非不可能變成他的「民間外交」模式:找一個隨時可以切割的代言人,為他尋找不同選項,不一定非高姿態不可。

特朗普與香港富商們的合作,自然並非一帆風順,雙方最終對薄公堂首場。合作十年後的2005年,鄭、羅等香港富商決定,將他們與特朗普合作開發的地產項目高價轉手,從商業角度來看,這是一筆成功的交易,一般美國商人參考了市價,大概也會如是想。特朗普卻忽然翻臉不認人,堅稱香港商人未就此徵詢他的意見(對此羅康瑞予以反駁,稱特朗普知情),拒絕按合作協議分得的利潤,反而將香港財團告上法庭,要求天價十億美元賠償,令鄭、羅等香港富豪驚訝不已。最終法院判特朗普敗訴,香港富商們則與特朗普切斷了合作關係。今日特朗普談及這樁陳年舊事,言語間不乏對香港合作夥伴們的懷念,說對方「都是fantastic people」,並對當年的無厘頭官司似有遺憾之意。須知特朗普的營商哲學,包括了善用法律戰這一常恆動作,公司有機其專業的法律團隊,天天準備不同訴訟,類似案例是家常便飯,這是他現在敢於挑戰法院權威的歷史源頭。而他畢竟成了香港富豪的手下敗仗,當領略到香港人不是那麼好就範,起碼對國際金融規則、基本法律操作,是完全內行的。

說了那麼多,特朗普會否對香港這座城市抱有情懷,有特殊關注?香港合作夥伴們對房地產市場的敏銳判斷力、以及雙方合作中賺得的巨額利潤,才是特朗普欽佩香港商人的理由所在,但對香港社會引以為傲的法治、開放等精神,特朗普恐怕並不感興趣,也不會像民主黨或新保守主義者等人,認為美國對香港有任何推廣意識形態的使命,更談不上任何「道義責任」。2014年,香港爆發雨傘運動期間,奧巴馬政府曾作出「尊重『一國兩制』和民主」這樣泛泛的表態,不過是口惠實不至的形式主義,但當時還未參選的特朗普已看不過去,立刻在 Twitter 炮轟奧巴馬的香港政策,稱其「不應捲入事件」,說「美國國內已經有夠多麻煩,白宮警衛工作都不到位」,也就是認為在「美國優先」前提下,不應對香港這類遙遠的事情浪費精力。

然而上述表態,卻不代表到了特朗普成為總統,完全不會打「香港牌」,像目前打的「台灣牌」、「一中牌」一樣,利用香港作為與北京討價還價的籌碼之一,雖然暫時看不到任何傾向。從去年末至今,特朗普團隊未有就香港事物、港美關係做出任何評論,香港明顯不是他本人的施政重點,但基於他的「香港經驗」,和他本人極好的記憶力,只要香港問題忽然成為國際熱點,他是會立刻感應到其價值的。他委任的海軍部長Philip Bilden,本來是情報人員,然後在香港進行了20年財金工作,是私募基金主席,而他在香港期間,與特朗普的香港經驗重疊。假如特朗普有任何與香港有關的傾向,以他用人不拘一格、但講關係的作風,Bilden很可能也是諮詢對象之一。

與此同時,美國政客已經開始打「香港牌」,特朗普也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曾和特朗普競逐黨內提名的參議員盧比奧,就剛起草了支持香港人權、民主制度發展的法案,要求美國總統對有違人權的香港官員進行制裁,也就是把球交給特朗普,法案一旦通過,他就成為港美關係的直接把關人。無獨有偶,不久前美國智庫亞洲協會(Asia Society) 和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政治學系聯合撰寫的研究報告,亦呼籲特朗普政府就香港自治問題向北京施壓,以維護香港獨立法治、自由經濟與民主。當「香港牌」成了美國政客內部討價還價的籌碼,恐怕總有一天,也會成為外部籌碼。在特朗普的世界,昔日拯救自己產業於水火之中的商業夥伴,轉眼就可與之對簿公堂,香港的命運,又會怎樣呢?

小詞典:「美國-香港政策法」(United States-Hong Kong Policy Act)

美國國會在1992年通過的關於美國對港政策的法案,允許美國長期將香港作為與中國大陸有別的「非主權政治實體」對待,尤其在進出口管制、商貿合作等領域,法案使美國得以延續英殖民時期對港的便利政策。法案亦要求美國總統對香港的自治狀況進行評估,令北京強烈不滿,卻是國際社會衡量香港是否依然有別於內地的準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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