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1日星期三

不丹國家足球隊的第一場世界盃勝仗

2015年3月,不丹國家足球隊出戰「2018年世界盃資格賽-亞洲區第一輪」賽事,面對南亞斯里蘭卡,兩回合都勝出,以總比數3:1出線。這看似平平無奇的比數,對不丹而言卻有極大意義:不丹現時在國際足協的世界排名,以0得分排在第209位包尾,一直被當作「全球首席魚腩」,而且從未在世界盃外圍賽獲勝,難怪斯里蘭卡吃敗仗後,該國媒體以「令人震驚的失利」來形容。此前不丹歷史上只贏過三場國際賽,對上一次要追溯到2008年的南亞足球錦標賽,不丹以3:1擊敗阿富汗。

說來不丹的歷史首勝十分「著名」,出現於2002年,即國家隊成立後將近20週年之際。其時世界盃正在舉行,全球目光聚焦在日本橫濱國際綜合競技場的「巴西對德國」決賽,不丹首都廷布則上演着另一場對決,由當時國際足協排名202(尾二)的不丹,迎戰排名203(包尾)的加勒比海島國英屬蒙特塞拉特(Montserrat),結果不丹大勝4:0。該場賽事被荷蘭影片製作人Kessels Kramer拍攝成記錄片《The Other Final》,影片文案介紹拍攝目的在於宣揚體育精神:「足球運動不必太着重競技,打破國界、將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才是足球最大的意義」。不過Kessels Kramer接受訪問時,笑言是因不忿荷蘭國家隊在該屆世界盃出局,才放棄觀看世界盃賽事,跑到不丹拍攝這場沒有人關注的「大戰」。

不丹大勝蒙特塞拉特後,後者知恥近乎勇,排名持續攀升,去年更曾進佔歷史最高169位,即與香港2011年的歷史最低位相同。反而不丹一直徘徊榜尾,直到今次「雙殺」斯里蘭卡,大概終能擺脫包尾位置。不丹媒體報道稱:「這是歷史性勝利,讓全世界看到不丹的存在,不丹可以贏得足球比賽」。其實,球場上的勝利,也啓示不丹的發展新方向。

不丹回應全球化時代的挑戰

假如不算北韓,不丹大概是世上最晚受全球化影響的國家。1960年代,汽車才首次出現在不丹,當時不丹人以為那是怪獸,對「牠」進行祭祀儀式。1999年,不丹王室才宣佈解禁電視和互聯網,此前不丹人還活在原始通訊時代。不丹一直以「國民快樂指數」(Gross National Happiness)取代國民生產總值(GDP)作為國家發展指標,所謂國家發展也是「積極不發展」路綫,難得人民樂見國家保持原始風貌,享受喜瑪拉雅山上與世無爭的生活,成為全球化下最後的世外桃源。英國李斯特大學(University of Leicester)曾發表「世界快樂地圖」,不丹位列第八,排名比富裕的日本、美國都要高。在那個時代,不丹與越來越國際化、商品化的現代足球之間,彷彿風馬牛不相及。

但踏入21世紀,不丹還是迅速現代化。導火線是英國牛津大學政治系畢業的凱薩爾(Jigme Khesar Namgyel Wangchuck)以26歲之齡,受父王襌讓登基,在國家制度上推動改革,積極推動不丹作為獨立力量進入世界體系,努力宣揚不丹的軟實力。不丹國家足球隊成立於1983年,過去主要是經費問題而從未參加世界盃外圍賽,直到凱薩爾登基,投放不少資源在體育發展,不丹足球才能稍稍登上大雅之堂。

1999年,不丹出品該國史上首部電影《小喇嘛看世界盃》,背景正是以足球為主題:清心寡欲的喇嘛面對1998年法國世界盃決賽周的集體狂熱,也要千方百計弄到一台電視機,觀看直播賽事,出現了種種傳統和現代的衝突。導演宗薩仁波且(Khyentse Norbu)也是傳奇人物,七歲時被核實為轉世活佛,同時是電影愛好者,曾擔任電影《小活佛》的拍攝助理,偶像並非達賴喇嘛,而是小津安二郎和塔亞可夫斯基。《小喇嘛看世界盃》的故事,表面看來是故意拆自己宗敎的台,但正如導演表白:「既然全世界都不可避免要被多媒體侵蝕,就應運用這股力量宣揚佛法,而不是變成受害者。」電影和國王改革的訊息其實是一樣的:要證明即使喇嘛生活現代化、有了人性化的追求和娛樂,但依然可以保存純潔的心境。再回看達賴喇嘛不斷以入世方式在西方推銷藏傳佛敎,跟電影可謂異曲同工。

面對新時代,不但不丹活佛要回應,王室也同樣有先發制人的遠見。當錫金亡國、尼泊爾王室被民主運動和毛派游擊隊聯合推翻,而不丹一直和它們齊名,前國王辛格・旺楚克(Jigme Singye Wangchuck)明白到自己的山國不可能獨善其身,新王也不負父託,除了作出上述與時並進的姿態,還將主要權力移交國會,改行君主立憲,並在2007年進行選舉,雖由代表王室的政黨大獲全勝,但過程被已國際社會嘉許為和平演變、還政於民。不丹有了有國際視野的立憲君主和活佛,又能繼續保存足以吸引明星舉行婚禮的世外桃源特色,要是還懂得善用足球這平台,和世界的互動,就串連起來了。

沈旭暉 Sportsoho 2015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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