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8日星期二

如何理解「支那」?

香港有候任立法會議員宣誓時, 以英文讀出China時疑似讀成「支那」,有讀者希望談談「支那」一詞的歷史源流、曾以「支那」形容中國的中國愛國名人,或提出一些相關的國際關係案例云云。當然,這種考據並非沒有價值,不少學術界同事都對這類問題頗有研究,例如孫中山如何書寫、蔣介石又如何在戰後要日本停止使用等;至於國際社會早期如何稱呼中國,資料更是汗牛充棟。

問題是,在日常應用層面,那些都不會是重點。記得多年前,在一些政府委員會,討論到如何定義涉及少數族裔的歧視。

有人認為,應該列出一系列字眼的清單,凡是說出這些字,就算歧視。有一些社會有普遍共識的字眼,固然可以這樣處理,例如在美國,現在公開說出nigger,必會大有麻煩,就算主打「政治不正確」的特朗普,無論說話時有沒有特定對象,也不敢在公開場合說nigger諧音。當然,在黑人次文化,有時rap的歌詞也會出現nigga,作為自己人表示親暱的互嘲,但第三者以此來為自己在公開場合說nigger辯解,就不可能了。

然而,在更多時候,字眼本身不一定有歧視性,但放在某個語境、某種語氣、某種前文後理,令當事人覺得受冒犯,那也可以是歧視,例如以「拉登」為綽號稱呼阿拉伯友人,有些人不但不以為忤,還覺得挺有趣,甚至是榮譽(拉登家族是沙地的望族);但有些人會覺得被當作恐怖分子,不能接受。又如根據此刻慣例,連「鬼佬」也屬政治不正確,但不少在港多年的洋人,卻很喜歡被稱為「鬼佬」,一些英文著作也以gweilo為題。來自澳洲的香港藝人河國榮便說過,他的節目原來希望叫《三個鬼佬一個墟》,只是基於上述原因,謹慎起見,才變成《三個老外一個墟》。

這些並非甚麼學術研究,只是普通常識。普通常識就是如果和一個人相處,而希望對他尊重,知道他介意被怎樣稱呼,就會儘量避免;當然如何是刻意要挑釁他,則另當別論。回到「支那」這名字,歷史上它有沒有侮辱性、甚麼時候才開始被視為有普遍侮辱性,在現實生活的層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中國大多數人都認為,被稱為「支那人」是侮辱,就像此刻大多數美國黑人都覺得,被稱為「nigger」是侮辱。這是客觀現實,而且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客觀現實。

那宣誓說出疑似「支那」,是否可接受?首先,如果真的是發音問題,那自然情有可原,正如在美國讀書時有一個笑話,說中國留學生常常被黑人白眼,後來才知道是用普通話讀出「那一個」,發音像「nigger」,無意中碰到禁忌。但相關候任議員是否發音問題,從其整段發言的口音,自能判斷。

其次,發言者是否知道大多數中國人覺得被稱為「支那人」是侮辱?這自然要當事人自己才能解答。但旁人也難免根據客觀環境,例如年輕議員熟悉的網絡生態,作出自己的判斷。就像在Facebook的留言,每次有網友使用「支那」取代「中國」,是否要表示藐視,讀者不會心中無數。

邏輯上,假如真的是口音問題,假如之前不知道帶侮辱性,現在才知道,假如不是全心侮辱對方,就如上述誤稱「nigger」的華人,表示歉意,才是常態。假如是故意為之,只是取悅一下支持者,那乾脆承認就是,又何須再辯?如要考據,不少粗口都可以找到很典雅的古出處,或某國語言的「鄉音」與之相符,我們初中時代,都喜歡玩這種小學雞遊戲呢。但長大了吧。

小詞典:蔣介石的「禁用支那令」

蔣介石曾留學日本,對日本人稱中國為「支那」的貶抑特別敏感,認為那是蔑視敵人的一種語言,並在戰後要求日本在公文、學術文章放棄使用「支那」,統一用「中國」,從此這成了日本公開場合的約定俗成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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