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7日星期五

埃及穆巴拉克已經平反?

特朗普上台後,幾乎壟斷了各地的國際新聞頭條,令不少值得注意的各地動向都不獲重視,例如曾經居於頭條的埃及前總統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近日便有戲劇性的遭遇。不久前,開羅最高上訴法院駁回對穆巴拉克在2011年涉嫌「縱容警察鎮壓示威民眾、造成數百人死亡」的指控,意味穆巴拉克將消除最後的罪名,完全出獄,而且是對名譽的局部平反。對此,埃及國內輿論兩極分化,國際評論員心情尤其複雜。

回想2011年1月,開羅爆發大規模反政府示威,示威者與軍警發生血腥衝突,這一切都被身處現場的民眾和記者通過Facebook、Twitter等第一時間傳給世界。這正是「阿拉伯之春」的高潮,最終一代強人穆巴拉克被迫辭職,並遭司法機關起訴,5月在籠中受審,初時罪名包括「蓄意謀殺示威者、濫用職權、貪污」。

關於濫權和貪污的指控,原審法庭對穆巴拉克家族開出罰款,判處3年監禁;穆巴拉克起初否認控罪並上訴,經歷數次重審,法院維持原判,穆巴拉克最終認罪。當然,在支持者心目中,都是政治審判,不能作準。

各界更關注的是「蓄意謀殺示威者」這項可被判處死刑的罪名。2011年一審時,穆巴拉克稱自己是被迫下台,並非正式辭職,因此依舊有元首豁免權。2012年,控方將罪名改為「縱容謀殺示威者」,法庭判決穆巴拉克終身監禁,穆巴拉克依舊不認罪,繼續上訴。2013年重審,允許穆巴拉克從監獄轉移至居所「監視居住」。2014年,刑事法庭對「縱容謀殺」的指控作出技術上否決,直至近日,上訴法院完全將其撤銷。

在過去六年,圍繞穆巴拉克各項罪名的審判反反覆覆,自然是因為國內外局勢起伏不定。阿拉伯之春後,除了突尼斯政局稍穩,埃及、利比亞、敘利亞、也門等國無不陷入內部分裂、恐怖主義,甚至內戰。這不僅讓民眾對「民主政治」有了新認識,也讓國際社會意識到民主轉型的艱難。埃及在穆巴拉克時代,維持統治靠勢力強大的軍隊、與政府充份合作的警隊,社會內部不僅沒有有競爭力、合法而公開的反對黨(有競爭力的穆斯林兄弟會已被取締),也缺乏成熟的公民社會。埃及事實上已經缺乏國家(state)機制,只是依賴特殊利益集團維持管治;穆巴拉克倒台的關鍵原因,即是軍方選擇旁觀。然而在「後穆巴拉克」時代,左右埃及政治的核心,依然是軍隊。

2013年,民選產生的穆斯林兄弟會政府被軍方發動政變推翻,時任國防部長的塞西2014年就任總統。埃及人對政變感到盲目,當年推翻「獨裁者」、要求「民主法治」的激情早已不再。穆斯林兄弟會政府的治理效果甚差,反而是塞西政府以軍政作風推行社會管治,卻被不少民眾視為「希望」。2014年,埃及舉行總統選舉,塞西得到96.9%民意加持當選,雖然經濟治理乏力、物價飛漲,但根據今年1月的民調,仍有近半數埃及人認可塞西政府,反對者的批評也只是集中在民生議題,他們同樣強烈希望埃及穩定、免受恐怖主義威脅。既然塞西路線得到認可,其實又何需推翻穆巴拉克?

聯繫去年4月特朗普在競選演說中,提及對穆巴拉克和埃及的評價,就更堪玩味。特朗普一貫批判奧巴馬的外交政策,稱奧巴馬支持推翻穆巴拉克是一個失誤,致使長期對美國、以色列友好的埃及政權被反美的穆斯林兄弟會取代。這其實代表了不少美國國際關係學者的觀點,特朗普對塞西也十分尊敬,當選後第一批致電的元首,就包括塞西。媒體隨後翻出特朗普在穆巴拉克剛被推翻時的言論,那時他說:「穆巴拉克領導的埃及並不聽從美國(的意見),不值得美國長期進行援助,被趕下台是好事」。媒體自然希望印證特朗普「出爾反爾」,但這其實正正代表了「沉默大多數」:抽空而言,阿拉伯之春也許值得支持,但看見「革命」後的各國亂象,再繼續支持輸出民主,就只有書生和學究了。穆巴拉克和卡達菲等被阿拉伯之春推翻的「獨裁者」,已經被不少人懷念;歷史對他們的評價,相信會比他們被推翻的一刻要高得多。

小詞典:阿拉伯之春

西方對2010年起爆發於中東、北非阿拉伯國家的群眾運動的稱呼。這一運動由2010年突尼斯革命起,迅速蔓延至埃及、利比亞、也門、敘利亞等國,民眾走上街頭反對執政多年的威權政府,最終導致這些「獨裁者」下台。至今只有突尼斯完成了較平穩的民主過渡,其他國家無不陷入分裂、內戰等動蕩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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