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某時某地某聚會,在座的除了我,都是「八九十後」老人。不是一九八○、九○年出生那些,而是八九十歲的老人。
他們當年威震一方,參與種種「地下活動」,今天則從容飲茶,怡然自得。聽他們想當年的整個場景,充滿電影感,劇力迫人。
須知香港從前相當國際化,即使是地下活動,也有國際視野。據不少文獻記載,「印度支那共產黨」就是在香港成立的,也一度負責香港的地下黨活動。其中一位傳奇人物,曾在《陳平:我方的歷史》一書出場,被這群前輩特別歌頌。
陳平是誰,相信不但新一代十分陌生,連不少上一代主流港人也聞所未聞。但在國際關係史上,他足以佔重要一席,因為他領導馬來西亞共產黨時,一度有「革命成功」的希望,成為自由世界的老對手。後來「革命」失敗,他晚年隱居期間出版了《陳平:我方的歷史》回憶一生,「我方」是哪方,心照不宣。
那本書是一本奇書,因為只要懂得找相關老人解碼,就能發現不少秘密。例如剛談及那位被香港地下老人歌頌的傳奇人物,便是印度支那共產黨負責人之一,其後調來香港。他被陳平記載的最重要功勞,就是親手處決了「叛徒」萊特,而萊特是陳平之前的馬共總書記,戰後被揭發是英法日「三面間諜」。
負責處決的這位傳奇人物,原來卻被以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從碩果僅存的其他老人得知,原來他年前辭世時,還念念不忘兩大遺願。
按國際博弈倫理辦事
第一是要交親筆信給古巴領袖卡斯特羅。那是因為他年輕時曾訪問古巴,一生視古巴為革命理想國,尤其仰慕卡斯特羅,在死前,也要向當代最老資格的共黨領袖致意。
第二是重申「社會主義必勝」。這句話可以按不同方向解讀,可以按字面解,也可以解讀為不認同今天中國的道路。但無論如何,當年物質匱乏、精神旺盛的地下黨,與今時今日貪腐頻生的地上黨相比,確是天上人間。
聽這些「故事」,感覺不只活在平行時空。昔日香港的地下勢力,是按國際博弈倫理工作,連港英政府也是。曾任署理港督、近年成為「梁粉」的鍾逸傑爵士,早年也在馬來西亞工作,那正是馬共勢頭最盛的年代。對他們而言,香港從來都是「外國勢力」的地方,不存在機密,也不需要根除。
說着說着,老人說起未來,目標清晰,便是活到二○二一,「中共建黨一百周年,中國全面進入小康」。說得沒有一絲造作,雖然旁邊的倒茶侍應在忍笑。
我沒有笑,只是想,無論是否認同他們的理念,都不能否定他們是大時代的人。香港在那個時代,也屬於國際大時代的香港。不少經歷那時代的人,深信香港的實力,認為理應充滿國際勢力。也許,這才是「外國勢力論」的根源。
他們永不說俱往矣。可惜,香港作為真正重要的國際樞紐地位,在冷戰後,無可奈何花落去。剩下小時代的人,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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