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8日星期一

理論界的普及嘗試——喪屍與國際關係

探討國際事務時,如何把學院派的國際關係理論與現實生活結合,一直是學者有意普及學科時的最大難題。2011年,美國塔夫茨大學法律與外教學院教授德雷茲納(Daniel Drezner)出版一本think out of the box的著作——《國際政治理論與喪屍》,由享負盛名的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論述一旦「全球喪屍危機」爆發,不同派別國際政治理論會對各國政府應對措施作出怎樣的預測。在風趣幽默的行文中,德雷茲納對國際政治理論的運用,獲業界同行廣泛讚賞,其成功也令人鼓舞。

「喪屍」究竟怎樣跟國際關係掛鈎?在德雷茲納看來,與神話傳說中的「吸血鬼」及宗教故事的「惡魔」相比,「喪屍」出現的可能性其實在現實世界是最高的。該書開篇中,他甚至以「喪屍愛好者」身份,詳細梳理現實中跟「喪屍現象」有關的種種研究文獻,這既是對學界沉溺於「文獻研究」的調侃,卻也是功力所在。

德雷茲納接着回到國際關係本行,分析一旦「喪屍危機」爆發,各國政府政策選擇必然受到不少限制,例如傳統「外交斡旋」對喪屍們便如同「雞同鴨講」;「核威懾」這一當今防止世界大戰的最有效策略,也對喪屍大軍不起作用,因喪屍們不知恐懼為何物。那麼這種境況下,各國將如何採取措施應對?他用國際政治五大理論為例,逐一分析國際社會的可能應對。

「現實主義」最適應危機

一、「現實主義」(Realism):強調國際政治中沒有比「主權國家」更高的權威,即是在所謂無政府狀態(anarchy)下,各國因生存需要,追求己方相對利益及實力最大化。儘管現實主義指導下的國際政治看似最殘酷,但據德雷茲納的論述,這一立場是最能適應「喪屍危機」。喪屍不過是「黑暗叢林」中的威脅之一,跟其他「敵國」並無二致,現實主義主導的國際政治環境不會因喪屍出現而產生翻天覆地變化。

德雷茲納甚至推斷,純粹現實主義國家可能會跟喪屍們形成戰術上的「默契」,彼此劃分勢力範圍,反而相安無事。這一切,其實跟納粹德國與蘇聯一度的互不侵犯默契異曲同工,甚至跟目前以色列與「伊斯蘭國」(IS)的關係也有可借鑑之處。

二、「自由主義」(Liberalism):跟現實主義不同,自由主義認為即使在無政府狀態,合作仍舊是可能的,同時非政府組織(NGO)在國際政治中也扮演重要角色。但面對喪屍,自由主義者的外交伎倆便顯得捉襟見肘,因人類與喪屍的合作似乎不大可能,反倒是喪屍群體內部的合作更值得研究。喪屍們從不互相攻擊對方,反而符合「自由主義」的合作假定。

德雷茲納預計,自由主義主導的政府或許會就「喪屍問題」建立國際組織進行管控,但也不能排除部分「左派自由主義者」結成類似於「喪屍權益保護組織」的NGO,提倡「大愛主義」,為各國聯合應對喪屍危機帶來阻力。

三、「新保守主義」(Neoconservatism):新保守派是爭議最大的外交理論學派之一,年前在美國喬治布殊政府任內權傾一時。在他們眼中,世界「善惡分明」,為弘揚「善」的理念,國家的積極行動遠較依賴國際組織協調更為高效。

喪屍無疑是「惡」的代表,一如在伊拉克戰爭中美國的立場,新保守派政府會對喪屍危機採取積極武裝干預態度,力求在危機爆發初期便出兵打擊喪屍集中區域,避免它們擴散。「喪屍戰爭」如「反恐戰爭」一樣深得新保守主義者青睞,但德雷茲納懷疑,對喪屍大軍主動出兵,很可能會為喪屍軍團輸送更多「生力軍」,無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重蹈美軍在中東反恐「愈反愈恐」的覆轍。

四、「社會建構主義」(Social Constructivism):這主義近年來在國際政治理論中影響力日漸上升,重視人們主觀意念對現實政治的影響,認為連國家的概念也可以是建構出來的(state is what we make of it),那麼「喪屍」自然也可以是被建構的概念(zombies are what we make of them)。建構主義者眼中,喪屍的存在跟其他兇猛的動物如鯊魚等並無本質上區別,但喪屍之所以被大家視作「威脅」,乃是因為它們違背了「不以食人為唯一生存方式或樂趣」的「社會規範」,所以才為國際社會所不容;只要規範改變,便能找到跟喪屍和平共存的準則。

順帶一提,鑑於近年來注重環境問題相關社會規範的「環保派人士」話語權日益強大,德雷茲納亦表示,或會有人認為喪屍才是符合「環境友好」的社會規範存在,因它們「行動都用步行、只吃有機食物」,這自然也是對左翼活躍分子的調侃。

未雨綢繆有其必要

五、「官僚政治」(Bureaucratic Politics):這理論派別打通國內政治與國際政治的聯繫,着重考察國內政治機制對外交決策及國際關係的影響。面臨「喪屍危機」這一重大國際威脅時,國內領導人(如總統)往往會更受民眾歡迎及仰賴,因此政府、尤其是領導人本身的行政權力,也更傾向擴張。但這一效應的出現,並不等於各國均會採取更有力措施應對危機。德雷茲納指出,國內不同派系政客也可能利用「喪屍危機」為自身競選造勢,把「喪屍」政治化,反而導致政府不能迅速對事件作出反應,危機因此更可能迅速蔓延。

透過上述各國際政治理論分析,德雷茲納向大家展示一旦遭遇「喪屍大軍」,國際社會將可能如何應對。在他看來,這一思考是「未雨綢繆」,非常有其必要,正如當年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Donald Rumsfeld)指出,戰略要義不只是了解「known unknown」,更是意識到「unknown unknown」,而後者尤其需要打破傳統思維。所謂「unknown unknown」,只要借代到現實案例,無論是IS還是黑客集團,都能對號入座。

敍述種種情景的同時,德雷茲納對各大主流國際政治理論的介紹及應用教人拍案叫絕,無疑也是對常年困於「象牙塔」內學人們的啟發,實現學術價值的途徑不只有故作高深自說自話,且不是所謂「影響因子」可以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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