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4年開始,即回到香港後,每次台灣舉行總統大選,都有到當地觀選,這幾乎已成了一個常規項目。無論是跟學生一起去、參加官方觀選團,還是自行安排,總有「臨淵羡魚」的感覺,原因自然心照不宣。把歷年觀察濃縮在一起,就能以最落地的方式領略一個概念:「鐘擺」。
還記得在2004年槍擊案那年,選舉具高度競爭性,最後結果出人意表,平民百姓、的士司機的論證熱情極高,每人都有一家之言,例如說王金平會在選後成立「本土國民黨」、呂秀蓮會仗義公佈槍擊案「真相」等,身在其中,很有經歷大時代的感覺。到了2008年、2012年,台灣人民經歷了陳水扁種種貪腐醜聞,卻普遍厭倦政治,馬英九以清流形象上台,毫無懸念,競選的造勢晚會已有例行公事的感覺,即使是民進黨高喊「逆轉勝」,也不見得激昂。到了今年,也是大局已定,不過青年的政治熱情明顯上升,本土意識經過「英九八年」再次抬頭,雖然比不上第一次政黨輪替的震撼,但也明顯孕育了一代人的意識。
理論上,這就是民主制度的典型鐘擺效應。物極必反,陳水扁、馬英九都有過呼風喚雨之時,曾極受歡迎,但民望最低時也都慘不忍睹,這既反映了選民不滿足於任何一套單一價值,也反映了任何政治人物長期在位,也很難不被淘汰。問題是,美國、英國那類西方國家的鐘擺,和台灣的鐘擺,始終有根本分別。在英美,擺來擺去都是在大黨之間搖擺,到了最後,大黨的差異其實很小,政壇已形成超穩定結構,表面的鐘擺,反而反映了結構的堅韌,要「change」也「change」不到哪裏去。但台灣的鐘擺,卻不能保證能永遠擺下去,因為鐘擺的兩極一方擔心選了統派會加速統一,另一方則擔心選了獨派會刺激北京、結果也是加速統一,令「未來還有沒有鐘擺」這變數,被投放在鐘擺本身,令台灣選民的計算,比西方的選舉更複雜。
在可以自由鐘擺的制度,「暗黑兵法」是可行的,而且有時還是王道。例如當某帶有民粹色彩的意識形態興起,苦口婆心說要「理性」、「包容」,往往是沒有用的,反而順其自然,讓其執政,逼其面對現實制約,再讓選民鐘擺回來,才是順勢隨緣。假如不希望民粹持續太久,符合邏輯的做法,反而是鼓勵民粹份子更忘我演出,將之「谷爆」,鐘擺回理性的速度才會加快,這是大量民主案例的經驗之談。香港「民主」制度的最大問題,卻是永不可能出現鐘擺,執政的只會是同一陣營的人,反對派也是永遠的反對派,兩極化民粹一旦出現,又都不會真正面對執政的考驗,要消弭、要服氣,就不容易。不少前輩老是玄之又玄的說香港會像火鳳凰,「浴火重生」,可是香港其實是不會走向「浴火」的,嗯。
小詞典:鐘擺效應
政治術語,借用人的心理狀態存在來回擺動的傾向,形容民主選舉的選民心理,一來對當權者感到厭倦,二來不喜歡一黨獨大,因此會在作出選擇時擺來擺去,有時甚至會選擇與自己理念相違背的候選人,令最終結果得到結構性平衡,政黨輪替就得以定期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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