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對美國大選的結果感到驚訝,然而在學術角度,誰當選的重要性還是次要的,就算當選的不是特朗普,而有一半美國人支持他,這說明美國的大分裂已相當明顯。分裂並非僅限於希拉莉vs特朗普的對立,而是美國社會價值觀的撕裂 ──「a nation divided」。這些觀察,可由上月底美國智庫PRRI的問卷調查佐證。
該調查的研究對象,是美國各階層對各類社會議題的價值取向分布。報告顯示種族、階層和受教育程度的差異,讓美國人在幾乎每一個社會經濟議題上,民意都嚴重分裂。
根據民調,56%的白人認為,今天美國社會總體較上世紀五十年代更糟糕,60%左右的拉美裔、非裔美國人則持相反意見。在白人群體中,56%受教育人士認為,美國正積極向前發展,65%工人階層則持悲觀態度。
本欄曾專門述及的福音派(Evangelical Protestants)是對未來最悲觀的人群,其中74%認為美國社會正每況愈下。具體到領導力問題,46%認為目前急需威權領袖「拯救」美國,52%表示反對。對政治正確,57%人嗤之以鼻,認可的也還有39%。在政黨認同這問題上,多達61%美國人表示「民主共和兩黨都不能代表自己」,這在1990年只有48%。
建制派被視長期「離地」
分裂的美國,乃新總統不得不面對的現實。造成分裂的深層次原因有很多,但不能否認的是,民粹主義、種族政治、階級矛盾等因素發揮着最主要作用。
以特朗普為代表的民粹政客,始終將自由貿易協定、外來移民與華爾街金融精英作為「稻草人」攻訐,令這些稻草人迅速成為民眾發洩不滿情緒、互相團結的工具。結果數以百萬計、過往「討厭政治」的美國人在民粹口號鼓動下,積極投票,哪怕他們所擁護的候選人與自己傾向的主流政黨主流派互不賣賬。特朗普、桑德斯等在競選過程中,動員出了一批「民粹票倉」,這會對今後兩黨的職業政客帶來什麼啟示,不言而喻。
至於種族、身份政治,會是更大的陰影。如本欄前述,在競選過程中,各方將種族、身份認同「符號化」處理,用以進行政治動員,打開了社會禁忌,已經不能回頭。希拉里的民主黨其實也是大打少數族裔牌,但礙於政治正確,對白人群體日益削弱的身份認同緘口不提。當特朗普指責「墨西哥裔移民都是強姦犯」、提出「應遣返穆斯林移民」等口號時,不止失意白人受落,甚至連認為自己利益受非裔、拉美裔影響的亞裔都頗為認同,這是民主黨此料不及的。凡此種種,一旦成為美國政治話語的固定模式,將導致嚴肅政策討論難以進行,極端思潮取而代之。種族、身份政治絕非共和黨或民主黨專屬,而是可被任何群體利用。這樣的社會對立,無論哪一黨佔據國會、主掌白宮,都難以駕馭。階級、族群、乃至性別,都成了分化,怎可能選後復原?
回顧美國政治發展的歷史,我們自不能忽略其自我調適能力,通常觀點、利益迥異的各方,都能通過一套共同認可的遊戲規則博弈。問題是,今次大選在美國政治史上的特殊性,並非遊戲規則被改寫,而在於博弈內容被重構:「左右之爭」已被「精英Vs群眾」取代。共和黨建制派與民主黨建制派各自代表的商界、專業領域精英們,或許對國家大政方針有著不同的願景,但他們都被群眾視為長期「離地」,讓廣大美國人的意見與利益被遺忘。大選結束了,但真正的美國大變革,恐怕才剛剛開始。
小詞典:美國民粹主義(American Populism)
今天美國民粹政治的由來,如社會人口結構變化、全球化的衝擊、後工業時代的高收入陷阱、信息時代的觀點極端化等等,本欄都早有述及。民粹主義本身,並非美國政治的新鮮事,但在這次總統大選的兩黨初選階段,桑德斯與特朗普的崛起,都預示著「跨黨派民粹政治」在今日美國,如日中天。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