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我們談及拜火教在庫爾德地區復興,並有機會成為庫爾德人「國教」,似乎一切都極遙遠。其實,拜火教和香港的關連,遠超我們平日想像。近年我和朋友進行了一個「香港少數族裔墳場研究」,用來了解香港涉外關係史,其中一個探討重點,就是位於跑馬地的拜火教墳場,在那裏還奉獻了帶導賞團的人生第一次。
拜火教徒來到香港,甚至比英國人還早。自從波斯被穆斯林征服,拜火教徒四處流散,最主要的一支到了印度孟買定居,發展成帕西人(Parsee)族群,再輾轉到各地。據珠海學院香港歷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蕭國健的《簡明香港近代史》考證,早在鴉片戰爭前,廣州和澳門已有帕西人經商,活躍於洋行,到了1844年,可考的大概有60多名帕西商人在廣州。英國派兵駐守香港時,不少由英屬印度調派,隨隊也有4名帕西商人。他們起家不少涉及鴉片貿易,自不必大驚小怪。
由於拜火教徒善於經商,在香港開埠初年,和亞美尼亞裔人等一度成為英國人和華人之間的「高等少數族群」,形成社會的獨特地位。1860年,當時香港73間洋行之中,居然有超過1/5(13間)為帕西人開辦經營;1861年,他們也是創立香港總商會的要角之一。由於拜火教具奉獻傳統,港督財困時每每向他們示意,香港早期公共建設、乃至福利社會的形成,有大量當時居於上層社會結構的帕西人蹤跡。不少我們今天熟悉的事物、名字,原來都和帕西人有關。
前香港歷史博物館總館長丁新豹是研究這方面的權威,他將麼地爵士(Sir Hormusjee Naorojee Mody)譽為香港開埠初期貢獻最大的一位帕西商人。麼地和亞美尼亞裔的英國商人遮打爵士(Sir Catchick Paul Chater)合辦「遮打麼地洋行」,致富後,捐出十五萬港元興建香港大學,在當時屬天文數字。天星小輪公司的前身「九龍渡輪公司」,也是由一位名叫米泰華拉(Dorabjee Naorojee Mithaiwala)的帕西人於1888年所創,其後人接受媒體訪問時指,「天星」選擇以星星作為標誌,就是因為星星在拜火教代表光明和純潔。律敦治醫院的創辦人J.H.律敦治(J. H. Ruttonjee)也是帕西人,他還捐出了葛量洪醫院等公共建設,後人長期活躍香港政壇。
2006年,時任民政事務局局長何志平領導「拜火教在香港」專題研究,最有趣的資料,大概是考證出香港人稱高利貸為「大耳窿」,原來也源於帕西人。這是因為早年不少帕西人經營借貸生意,他們戴著大耳環,耳朵因耳環的重量而下垂,港人稱之「大耳窿」。久而久之,這稱呼也套用在所有放高利貸者身上。
時至今日,香港帕西人只有大約200人,不大接受外人加入,影響力自然大不如前,但除了那墳場(外有牌匾說明「此園內係『巴士國人』所建安葬本國之人」),還有銅鑼灣善樂施大廈為總部。那墳場十分值得參觀,我在伊朗時專門改行程,拜訪拜火教總壇,但那裏的特色,和香港帕西墳場比起,其實也不遑多樣。單看帕西墳如何結合「地水火風」元素,金庸《倚天屠龍記》的明教火葬儀式和正牌拜火教有什麼不同,就是最好的通識課了。究竟香港何時才能重拾昔日的國際多元身份呢?
小詞典:洋行
泛指清朝來到中國的歐洲商人,所開辦的一系列進出口公司,最著名的是「廣州十三行」。當時廣州是中國南方最大貿易城市,歐洲商人爭相在中國買入茶葉和工藝品,建立商行為根據地,更有自己的保安衛隊。然而,洋行也成為鴉片流入中國的主要途徑,並為促成鴉片戰爭的幫兇。廣州之外,歐洲人亦在香港成立洋行,當中的怡和洋行、會德豐、捷成洋行等,今日已發展成跨國大企業,可看作「非國家個體」的早期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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