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12日星期四

墨西哥毒梟何以坐大?

一年前,墨西哥爆發43名學生集體失蹤案,懷疑全被屠殺;數月前,墨西哥最惡名昭著的毒梟古茲曼成功越獄,無數國民大為震驚。歷史學者Enrique Krauze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說:「缺乏法制、腐敗的劣跡和刑事制度的混亂,很可能是墨西哥的頭號問題,這次的越獄不過是突顯了現實的殘酷和痛苦,我們需要從根本上改革體制。」究竟墨西哥毒梟的問題何時能解決?

不久前,兩名墨西哥作家出版《毒梟之國:墨西哥,由毒梟、毒品、黑道共同治理的國度,以及他們的「毒品戰爭」 》一書,對墨西哥的「毒品戰爭」有詳細揭示,認為是墨西哥「毒品產業」蓬勃發展,皆得力於政府與毒梟勾結、幾近連成一體。學生屠殺案的背景正是典型:案發在墨西哥西南部伊瓜拉市(Iguala),學生失蹤前曾與警察爭執,警察居然將學生交給黑幫「戰士聯盟」(Guerreros Unidos),然後毒梟誤以為學生為對手幫派成員,將他們殺害燒屍,事後伊瓜拉市市長夫婦被視為主謀被捕。

「官毒合體」的宏觀背景,卻可追溯至「外國勢力」:美國。墨西哥人有一句流傳甚廣的話:「為什麼我們這麼可憐?離上帝那麼遠,卻離美國這麼近!」早至1909年,美國剛成為國際大國之時,國內將鴉片、尼古丁、大麻等列為違禁毒品,毗鄰美國、沒有禁絕毒品的墨西哥,自此成為毒品交易與種植的替代地,在墨西哥種植毒品,走私到美國牟利,逐成為不少低下階層脫貧致富的「新興產業」。後來墨西哥受美國壓力立法禁毒,但違法耕種、走私毒品等難以杜絕,長期執政的墨西哥革命制度黨,更在美國默許下,與毒梟建立起一個「超穩定結構」。這是因為在冷戰期間,美國以戰略需要,著意鞏固「官毒合體」,以確保墨西哥政府有充足資源防止後院赤化,並以相關利益支助中美洲其他右翼份子。結果美國CIA、FBI與墨西哥革命制度黨、墨西哥聯邦安全局等,共同建立了一個所謂「廣場系統」,在劃定範圍內維持「一廣場一毒梟」原則,確保各方利益均霑,各取所需。同期美國支持大量親美的第三世界獨裁者,也是同一道理。

全球化時代的催化劑

「廣場系統」也和其他獨裁體系一樣,在冷戰結束後瓦解,起碼美國再不能公然支持。此時全球金融危機開始出現,毒梟只要懂得財技,身家卻能進一步暴漲;1994年通過的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卻加劇了墨西哥貧窮問題,毒梟能招募的嘍囉又更多。由於美國容許自由買賣槍火,墨西哥毒梟獲得武器從來不是問題,全球化時代只會比從前更方便。其他國家的毒梟,在全球化時代與墨西哥建立一站式網絡,乃至遠至非洲,也比從前更容易。在這些情況下,執政超過71年的革命制度黨在2001年敗選,全國權力大洗牌,「毒品產業」出現權力真空,全國毒梟、財閥、地方政府合縱連橫大混戰隨之出現。左翼查巴達游擊隊是全球化延伸產品的一種,毒軍則是另一種。

墨西哥新政府嘗試高調回應,聯同美援,於2006年向毒梟宣戰,發動「毒品戰爭」,即上述墨西哥作家所述的「戰爭」。但這場「戰爭」可謂相當失敗:從2006起,源自毒梟罪行的遇害人數節節上升,按不同計算,死亡人數達七至十二萬、近三萬人失蹤。有此發展,一方面在於墨西哥政府沒有從社會經濟根源入手,只以軍事與強硬手段解決毒品問題,迫令毒梟以同樣強硬的手段應對;另一方面,墨西哥政府官員亦對美援中飽私囊,或勾結友好毒梟、財閥,聯手鎮壓以土地、環保等理由抗爭的民眾,攫取地方實利。加上墨西哥毒梟已成為全球化集團,甚至有支部在海外,單靠本土反毒,已是難以治本。由於毒梟已確立「有效管治」,形成國中之國,除非政府結構性大特赦,否則用不可能有完全乾淨的地方首長出現。時至今日,毒梟已成為墨西哥既得利益集團「不可分割的部份」,不少要員早已漂白成功,坐享社會高位,卻本質未改,成為墨西哥也要「大國崛起」的最大隱憂。

小詞典:墨西哥大國夢

墨西哥曾是北美洲第一大國,脫離西班牙獨立時,一度對美國本部構成威脅。美國吞併原屬墨西哥的德克薩斯後,兩國終於在1848年爆發美墨戰爭,墨西哥大敗,被迫將北部大片土地割讓予美國,自此失去挑戰美國的能力。然而現在美國南部西班牙語盛行,墨西哥移民的影響力無遠弗屆,墨西哥的本國人口也達1.13億,擁有龐大的跨境內銷市場,民族主義者開始憧憬「大國夢」,認為可逐步扭轉百多年來相對美國的弱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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