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3日星期四

金磚行PK亞投行:取代還是合作?

莫斯科時間7月7日,「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首次理事會在金磚五國(BRICS)烏法峰會前夕舉行。由於時值沸沸揚揚的希腊全民公投兩天之後,俄財長對媒體表示,金磚銀行將在年底前開始為首批項目融資,但暫不會向希腊等機制外國家投資;俄總統助理尤裡·烏沙科夫更透露,不會考慮希腊加入金磚銀行,甚至長遠來看也是如此。

相比僅有5個成員的金磚銀行,中國主導建立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聲勢浩大,目前已有50國正式簽署了盟約,預計今年年內南非簽署後,金磚五國都將被囊括在內。這不禁引發疑問:「金磚體系」(包括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金磚應急儲備基金等)的功能和戰略意義,是否已被亞投行覆蓋,還是說,兩者能夠分工合作?

金磚行:杜絕一國獨大

在2013年3月第五屆金磚峰會上,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五國領導人同意成立金磚銀行,並於翌年7月第六屆峰會上簽署文件,同意以1000億美元資本創建銀行(初始認繳資本500億美元),並設立初始規模1000億美元的應急外彙儲備庫,兩者運作互相獨立。

至於亞投行方面,習近平主席在2013年10月出訪印尼時,已經向時任印尼總統蘇西洛倡議建立;翌年10月,共21個亞洲國家在北京簽署《籌建亞投行備忘錄》(連同因政府換屆而稍晚簽署的印尼,共22國)。可見,金磚銀行的提出比亞投行早,但在實際推進中卻又不溫不火,被亞投行搶了風頭。

這部分是由於,金磚銀行在一些表面設置上,刻意營造了成員國的均等分工和參與,杜絕一國獨大。例如,五國各出資200億美元,總部設在中國上海;首任行長由印度提名,於今年5月確定由印度私人銀行家卡馬特(K. V. Kamath)出任,任期為5年,往後由巴西、俄羅斯、南非、中國輪值;首任理事會主席由俄羅斯提名;董事會主席則交由巴西安排;而非洲區域中心設於南非。

至於應急儲備安排,五國投票權與出資額掛鉤。中國出資410億美元,享有最多的39.95%投票權,巴西、俄羅斯、印度各為18.1%,南非則有5.75%,但為有效兼顧各國訴求,也設置了5%基本投票權,由五國均分。中國雖然GDP比德國、巴西、俄羅斯、印度四國之和還多,但談不上能控制金磚體系。所以並不奇怪的是,在本屆金磚峰會前的7月1日,中國在金磚五國中最後一個走完金磚銀行的立法程序。

據報道,金磚銀行首任管理層(行長1正4副)將於7月中旬赴上海浦東就任。金磚銀行成立後,主要將圍繞銀行的啟動運營開展工作,包括與中國政府簽訂東道國協議,確定人事政策和招募人員等,預計將於今年底或明年初啟動運營。

亞投行:中國經營亞洲

6月29日,亞投行57個意向創始成員國中的50國代表正式簽署「基本大法」,明確了亞投行的股本以及投票權、決策機制、總部選址(北京)等核心要素。盡管有7個國家(菲律賓、丹麥、科威特、馬來西亞、波蘭、南非、泰國)未能第一時間簽署,但亞投行從去年10月僅有21國簽署備忘錄到預計今年底正式成立並投入運行,已經算是比較快了。

馬歇爾計劃的實施,除了令西歐參與國(除了西德)在計劃結束前,國民經濟普遍回復到戰前水平,也讓美國得以消化本土產能,令美元升格為全球貨幣,奠定了其後20年美國與西歐各自的高速經濟增長。馬歇爾計劃還讓美國展現經濟實力,成為戰後全球霸主,並通過援助跟蘇聯鬧翻的南斯拉夫,進一步深化了冷戰格局。對接馬歇爾計劃的「歐洲經濟合作組織」,逐步消除了西歐各國的關稅和貿易壁壘,提供了歐洲一體化的基礎條件;整個冷戰時期,西歐始終是美國臂膀。
而今中國主導創建的亞投行,核心經濟功能是讓中國資本得以外輸,並加快人民幣在區內流通。美國的馬歇爾計劃令整個西歐變成自己的勢力範圍,中國通過亞投行在「一帶一路」大興土木,也可讓東南亞、中亞、中東不少國家變成自己的「粉絲」。何況當美國和日本已表態無意加盟亞投行,類似蘇聯等國被排斥於馬歇爾計劃之外、形成陣營對衡的效應,也可能重演。據《南華早報》報道,包括申銀萬國、興業銀行等金融公司均發出報告,認為中國應參考馬歇爾計劃,以「確立符合長遠利益的全球貿易和貨幣體系」。

至於「金磚體系」,雖然也發揮跨國基建投資的功能,但其更多是代表新興經濟體對傳統經濟強國(如所謂「七大工業國」)的經濟攻勢。發明「金磚四國」一詞的美國高盛公司前首席經濟學家奧尼爾,其後也創造過其他詞彙,例如「薄荷四國」(MINT,即墨西哥、印度、尼日利亞、土耳其)等,大抵都是對全球新興經濟體的描述。「金磚國家」這概念本身來自對新興經濟力量的描述,所以它潛在代表的並不止這五國,還在廣義上包括其他新興經濟體,而它們都有著改變傳統經濟強權主導的世界秩序的需要。與金磚行的全球色彩相比,亞投行旨在投資亞洲發展中國家的基建項目,其影響至少在起步階段主要限於亞洲地區。

大目標下有合作

對於亞投行和金磚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7月1日指出,不存在一方主導而另一方次要的問題,而是相互補充,相互促進,相得益彰,共同為全球增長和發展作出各自的貢獻。

更準確地說,根據官方說法,亞投行和金磚行雖然都以跨國基建投資為創建主旨,但前者至少在創建初期,將集中為亞洲國家或地區提供投資或援助資金;後者則除了相對沒有既定的投資地域局限,還是金磚體系底下的一條臂膀,並有一筆應急儲備作為配合支援。也有中國財經媒體披露,金磚行的候選項目已基本確定,將專注體現人類可持續發展的項目,而非單純的基建投資,這樣可以區分於亞投行。至於兩者的其他差異,還可從它們的不同功能、不同支點劃分。

中國在金磚銀行並沒有明顯的主導地位,而其余四國也不時引入自己的議程考慮,期望借體系獲利。早前傳俄羅斯表態支持希腊加入金磚銀行,消息第一時間就被「金磚」概念創始人奧尼爾評為「愚人節笑話」,後來更被俄財長西盧安諾夫否認,但俄羅斯借金磚銀行項目拉攏希腊,也不是沒有可能。有趣的是,金磚國家全數加入亞投行,參與投資亞洲基建,而它們本身也不乏國內基建項目需要尋找支援,加入亞投行只是其增加可影響資源比率的槓杆罷了。

比較金磚體系與亞投行的差別,關鍵不僅是體系下的金磚銀行,還在於那筆應急儲備。金磚體系的正式成員目前只有5個,相比亞投行的龐大陣容,更能「集中應付」成員國可能面對的金融風險;成員國的經濟、基建發展因此可以更加進取,以便創造機會,改變傳統上由歐美控制的全球格局。有國內學者認為,金磚行在全球層面對應於IMF及世界銀行,而亞投行則在區域層面對應亞洲開發銀行。但實際上,金磚行的全球作用尚未顯現出來(金磚應急儲備對應IMF的作用更明顯),而亞投行的影響不會止步於亞洲。

換句話說,金磚體系和亞投行加在一起,才是對戰後「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兩大支柱—IMF及世界銀行的超越。有了這背景,金磚體系和亞投行是不會整合的,只會各自發展合作,盡管它們的宏觀目標是相通的。

沈旭暉 南風窗 2015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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